第二卷:官海风雨 第四十四章:攻克苏州(2/2)
作者:沉檀凝香
    到了第八天早上,房宪来了,进入西城,找到了刘劲宽,口称大喜。

    “劲宽,已经有消息来了,你们八位的实缺,定下来啦!”两人是焚香拜了把子的,叙起齿来,房宪年长六岁,是大哥。“你定的是宁州卫军统领,汪子澄云州卫军统领,都是正四品的武职,是统帅一州的将军了,其余的人也没落下,总之人人都没落空!”

    刘劲宽苦盼多日,这一喜非同小可,只觉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当即把喜讯传了下去,西城自是欢声雷动。

    “大哥,这都是靠了你的调护,兄弟才能有今日!”刘劲宽志得意满地说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自己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房宪一脸都是替他高兴的神情,笑着说道,“宣旨的钦差,大约今天晌午就能到,刺史大人说了,在我的营里设香案,迎接钦差。你把他们几个都叫上,这就走罢!”

    于是刘劲宽,汪子澄,范鸠,一共八人,带了两千人的卫队,跟着房宪,来到了城北的先锋营中。一进营门,见到满面春风的李纪德,正站在门口亲迎。

    “给刺史大人请安!”刘劲宽自觉已是朝廷命官,连忙把练熟了的礼仪拿出来了。

    “不敢当,刘将军请起来,”李纪德笑呵呵地说,“你是正四品武职,品阶与我相同,我可不敢受你的礼。”

    李纪德这样一说,刘劲宽心中更无怀疑,一行人随着李纪德,来到设在大营后部的大帐,只见香案已经摆好,大帐之中的另一边,还设了一张大圆桌,杯盏齐全,想必是为了给钦差接风的缘故。

    令人动心的,是香案旁的一条长案之上,整齐排放着的八套崭新的官服。八个人本来都故作矜持,不想让刺史大人小瞧了,此刻却不免要偷眼去看那些簇新的官服,心痒难耐。

    “先坐了用茶。”李纪德双手按一按,请八个人和房宪一起,随了他在圆桌边坐了。李纪德的口才极好,谈笑风生,渐渐把八个人紧张腼腆的心情舒缓开来。正在说话间,从大帐外面跑进来一名差官,跪地请安。

    “钦差已经到营门了,请大人前去迎接!”

    “哦,这么快。”李纪德高兴地站起身,“几位请在这里稍候,房宪,你也随我去迎一迎。”

    房宪答应一声,含笑起身,向刘劲宽几个抱了抱拳,随李纪德出去了。剩下大帐之中的这八个,坐立不安,都在想等一会钦差进来了,该拿什么样的礼仪来迎接。

    谁知李纪德这一去,久无消息。过了好大一会,才听见帐外脚步杂沓。八个人连忙站起身,却见大帐门口的帘子掀开一角,有个人探头进来望了一眼,跟着又缩回去了。

    八人大为奇怪——这是不是太不庄重了?继而便见到帐帘再一动,一支雪亮的红缨长矛,伸了进来。

    这一下,八个人都是大惊失色,念头还没转过来,营帐已是霍然大开,上百名执刀握矛的新军,一拥而入,将八个人围在了中间,嘴里念着“杀隋匪!杀隋匪!”,步步逼近。

    “慢来!慢来!不是隋匪!”刘劲宽急得额上全是汗,双手乱摇,“请你们李大人来说话!”

    哪里还能见到什么李纪德?八个人的兵刃,全在进入大帐之前就被收走,赤手空拳,毫无抵抗之力,转瞬便被新军兵士砍倒在地,刀矛齐下。一下就被了结了性命,这样的光景,与他们当日杀大哥唐冼榷,全无二致,他们八人到底还是做一堆成了鬼。

    这边动手杀了八个“隋匪”,那边的房宪、李勋禄,便动手对付他们带来的两千人卫队了。说起来,既然身入新军的大营,这两千人带与不带,实在也没有什么分别。只花了半点钟,新军各部便将这些人全数缴械,以麻绳捆缚,四个一串,立时拖出大营西侧,杀得一个不剩。

    等到八个人的脑袋递出来,房宪和李勋禄的兵又各自入城,一面通报龙武军的梁熄,一面传首西城,申明这八个人投降之后,依旧阴谋连结,对抗官军,现在既然已经伏诛,则罪不及部属,着令降兵各部,不准妄动,须在新军的带领下,出城北就抚,接受新军的整编。

    西城顿时大乱。蛇无头不行,八名首领都被杀了,那么造反确实是谈不上了。然而——接受新军的整编?

    若是城外只有新军这一系人马。那是没办法的事。也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西城的隋匪军,立刻开始整营整营地投向东城的梁熄部,继而干脆将余下的四门打开,如潮水一样地涌向城南的龙武军大营。

    因为预先得了秦禝的叮嘱,龙武军已经在城南备好了十几个空着的营寨,算是虚位以待,可是见了这样的景况。仍然不免目瞪口呆。

    这个时候,便看出秦禝急召刘沫的用意了,他与郑四水两个,在苏州都是熟人满城,出城的隋匪军将领见到他们,很快便被安抚下来,连同手下的部队,井井有条地被安排在各营之中。

    兴高采烈的是张旷,心说原来大帅说的,乃是这样一回事。既然刘劲宽已经杀头。那么城里的这台大戏,就算是唱完了。老子现在进城,总不算抢了新军的风头吧?

    这么想着,居然就带了百余骑,疾驰入城,来到苏州城正中的唯心阁。这里原是三方军队交界之处,张旷驻马此处,每见了一股股乱跑到这里的隋匪军,便笑吟吟向南一指,说声“有好吃的!有饷发!”,他这样热情有加。就这么被他指到城南大营去的隋匪军,不下千人之多。

    等到房宪闻讯,急忙派兵封锁了盘齐两门,西城的隋匪军早已走空了大半。最终算下来,投到城南的降兵,足有近三万人之多,而不得不往城北接受整编的降兵,才将将万数。

    苏州既然已经入手,两军依然是按照一条分界,把整个苏州城划成两半,龙武军居南,新军在北。接下来免不了的,便是要寻获各自应得的战利。

    说是寻获,其实全看军纪——军纪好的部队,只封各处官库,若是军纪败坏的部队,则与抢掠无异。

    这方面,龙武军的制度强胜于新军,不仅本身有明确的“分赃制度”,而且兵入西城,纠察队立刻就开始在街面上巡逻,极少有兵士敢于入百姓家里去搜刮。而若是竟有人敢于去污辱妇女,一经发现,是可以当场正法的。因此西城的南面这一块,颇为平静。

    而新军所辖的地面上,就不是那么安稳了,不仅有嘈杂之声,甚至还偶有火光冒出。

    而正如秦禝所料想的一样,苏州一降,太湖湖岛上的隋匪军水寨,立刻土崩瓦解。水师统领谭记沅在自己的大帐内自尽,余下几位部将带着残余的三百多号船,八千余人,举众向钟禹廷和老军水师归降,曾经不可一世的隋匪军太湖水师,灰飞烟灭。

    湖岛是隋匪军经营了数年的水军基地,聚敛颇丰。而开战之后,随即便被封锁,因此里面的钱财连一点点也运不走,尽数落入了官军的手里,由老军水师和龙武军水师来“分肥”。

    老军的船多人多,但谁都知道,这一仗得胜的关键,乃是龙武军水师的忽然出现,何况现在人家的水师,仍然把守在湖岛内侧水道的两端,于是老军那边来人钟禹廷商量,最后决定龙武军和老军。四六开,这已经是不错的价码了,毕竟老军已经在太湖上鏖战了许多时候了,耗费颇多,而龙武军这一战就拿走了四成东西。已然是赚大了!

    钟禹廷先把分得的一应军械财物,堆积在一支大船上,以篷布覆盖,派了两只兵船护送,押回申城。然后从降兵之中,挑选了一千多水勇和工匠,由船送到太湖北岸,投向苏州城外的龙武军大营,交给梁熄暂予收容。

    龙武军在水陆两面都顺丰满帆,而新军就没有这么顺遂了。

    在李纪德来说,预定要收编两万隋匪军,结果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反而被城南的龙武军捡了一个大便宜,这是没有料到的,不免有些心烦意乱。更加难过的是,秦禝从鹿城赶了回来,口口声声要把投在城南的三万人,交还给新军来整编。

    这怎么能要?李纪德只有摇头苦笑。不过苏州是伪隋在东面的首府,拿下了苏州,毕竟是一件巨大的功劳。在这样的日子,其他的不快很容易被遮掩过去,因此还是打算先写折子报捷,同时还要赶紧给老师曾继尧写一封信去——毕竟“苏州杀降“这件事,已经开始传出去了。要先取得老师的支持,才好平息那些可能会随之而来的非议。

    他已经在房宪的先锋大营中住了两天,现在打算回自己的中军,跟自己的幕僚们好好商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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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光复,对朝廷来说是一大喜讯,只是参杂了李纪德杀降这件事在里头,未免有点美中不足。

    不足归不足,却也不愿意把这件事看得过重,更不能出言斥责——毕竟是在打仗,能把城池拿回来,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下旨,对李纪德、秦禝等克复苏州的一应有功人员,温言嘉慰,言明等到整个战事大功克成,一并予以奖赏

    苏州既然落入官军之手,那么向西通往伪隋大都的路上,最大的重镇就是常州了,由伪隋国的另一位大将徐武才在据守。而攻打常州,又必须先扫清盘踞在无锡的黄起雄和江阴的林吉。为了商议对常州的作战,李纪德和秦禝连续两天在苏州城内会面。协调龙武军和新军两军的行动。

    “自然是由来新军攻无锡,”秦禝在地图上比划着说,“我的龙武军绕道常熟,去打江阴好了。”

    以官军现在的兵势,不论谁来打无锡。黄起雄都一定是抵挡不住的。李纪德知道,这是秦禝在谦让,毕竟无锡是大城,地位更重,财货更丰,打下了功劳也更大。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彼此倾轧这类事情,李纪德见得多了,而且他自己就是个中的好手。但是对于面前这位年轻的将领,他的心情却颇为复杂,实在有看不透的感觉。

    若说这个秦禝是存心要与自己一争短长,可是自己初到申城之时。却又主动让防区;而且信守承诺,松江府之外绝不染手,这些都是谦逊客气的表示。

    可是若说这个秦禝是自甘雌伏。却也不像。

    自己花了偌大的功夫,结果申城知府最后还是落入了他的手里,虽然不信他竟能够未卜先知,想必是一个巧合,但他替杨秣谋划这个位子,是一定有的。苏州杀降,他却正好到鹿城去了,结果自己担了一个恶名,实惠却是龙武军捞得多。

    自己虽然是刺史,但现在早已不能把他当成属官来看待了——且不说大家本来就是同品。单说他身上上柱国的爵衔和那件斗牛服,就是连老师曾继尧都不曾有的荣耀。而他在京中的身份,和在两宫和齐王那里的底子,自己就更没办法去比拟了。这样下去,自己这个苏州刺史,坐得稳,坐不稳,都会成问题。

    然而他现在却又把无锡让给自己来打。李纪德在心里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吃不透,也对付不了,放眼沿海,或许只有自己那位老师,才能压住他一头。

    因为存了这样一个念头,李纪德就不肯在城里办公事了——半城是龙武军,无趣得很。

    李纪德既然不驻城,秦禝自然也不好驻,于是明明苏州的刺史衙门就在眼前,一位现任的刺史,却视若不见,至于城中那座奢华的勇王府,更是谁都不肯踏入半步,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就在原来唐冼榷的府内见面。

    攻打常州的作战计划是定好了,可是还不能马上行动,因为两军,连场恶战下来,都需要休整,而且也都需要把新收容的降卒分类甄选,扩充进来,做一场大整编。

    对龙武军来说,近三万降卒,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放在从前,只怕在如何防止他们降而复叛上,就得绞尽脑汁,花费好大功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人人都知道,苏州一下,官军廓清苏州全境,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定都江宁的伪隋国,也已是摇摇欲坠,难逃“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命运。何况这些人里面,几乎没有自起事就开始就在隋匪军中的老人,大多都是后面随波逐流的,因此只要安抚得当,该遣散的遣散,该收编的收编,有粮吃,有饷发,便可免去别的担心。

    秦禝不肯像李纪德一样,把上万降卒统统纳入新军,将新军“撑”到近三万人的规模。他还是秉持自己既定的原则,希望手下的部队,能做到“比较精,也比较多”。

    “甄选六千步卒划拨龙武军,另选九千人划拨卫军充实地方,就按照这个数来甄选。”在大营的会议上,秦禝最终拍了板,“各营原来的预备兵,优先补充到正营去。”

    那就是说,从三万人里只拔出一万五千,其余的人,全部予以资遣。

    “是,我一定好好挑一挑,”梁熄不无担心地说,“不要弄了些暗怀异志的人进来。”

    “唐冼榷的亲信,被刘劲宽杀光了。刘劲宽的亲信,又被李纪德杀光了。”秦禝叹了一口气。“剩下的,都是可怜人,不见得还有什么异志可怀了。”

    即使已经精选,但龙武军的人数,算上留驻申城的第四团。驻常熟的第六团,驻鹿城的各团,仍然有着近乎两万人,这还没有算上钟禹廷送来的那两营水勇和工匠。

    除了补满原来各个团的兵额之外,另有三个新的团被建立起来了,组建的方式,是从原来老团抽调部分军官和兵士搭建骨架,再将整编后的降卒补充进去。

    刘沫以申城战役中抢攻李隗军,身负重伤的功劳,和这次收容安抚降兵的功劳。升任团官。郑四水则以两次劝降刘劲宽的功劳,也从副团官升为团官,与刘沫各领一团。

    另一名新任团官的,是那个在苏州之战中抢搭浮桥的营官韦絔。他是穆埕麾下第一营的营官,亦曾是秦禝原来骑军之中的老人了,为人机智,作战勇猛。是穆埕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现在终于也能够自领一团人,算是修成了正果。

    整编之后,接着就是整训。秦禝在跟李纪德见完面,由沈继轩陪着,不骑马也不坐轿。安步当车,向城南行去,琢磨着今天该到哪个团去看训练的情况。

    说起来,现在龙武军已经有十个团的编制了,

    梁熄的一二团、张旷的三团和骑军、方英勋的第四团,姜泉的第五团,吴银建的第六团,穆埕的第七团和新建的三个团,横向铺开。管起来已经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了。

    城里的街面上,热闹非凡。伪隋勇王自夺占苏州以后,一直在这里细心经营,而这一回,苏州又幸运的躲过了战火蹂躏,因此这座名城在经过了最初几天的混乱之后,立刻显出了繁华依旧的本来面貌。即以申城来相比,也还颇有不及。

    然而走着走着,秦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不住打量着街边的人群。

    “秦帅,可是有什么不对?”沈继轩主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

    “兵太多了!”秦禝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说了不许叨扰百姓吗!”

    街上固然是繁华热闹,但每走几步,就能见到身穿号服的大头兵,三三两两地在街面上流连,其中也能见到服色鲜明的军官。有的兵注意到秦禝这一行人,即使不认得这位“秦帅”,亦认得这行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不少亲兵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连忙躬身退开,就手行一个军礼。但更多的兵,都在兴高采烈地出没于各家店铺,或是围着路边的摊档讨价还价,全没注意到这位龙武军统帅的经过。

    “哦,这个,”沈继轩明白了,向他解释道,“是上一回的营务会议,我们几个议定的。大家刚打完一场大仗,让他们松泛一下,每日有两成的兵可以轮假。”

    从申城打到苏州,一路连番恶战,让部队有个松弛的机会,不是不可以。但苏州开城已经大半个月了,还是这样的情形,则整训从何谈起?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秦禝停住了脚步。

    沈继轩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正想解释,却见秦禝的手向前一指,只见右前方的一家酒楼里,走出来几个兵士,脚步虚浮,满脸通红,大声说笑着向城西走去。

    “那几个兵,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地,还不回营,这是要去哪里?吴椋,把他们叫过来问问!”

    领头的居然是一名戴着绿色袖箍的哨长,被几名亲兵一路扯了过来,还不服气,仗着酒劲嘴里嚷嚷着:“搞么事?老子又没违反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