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各方(七)(1/1)
作者:存在的边缘
    赵云默默无言,良久才说:“文佐难道就不想在这乱世中建功立业?”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试探,若你心中想的是匡扶汉室,自然是一种回答,若你心中想的是造反,便是另一种回答。

    “当然想!自桓、灵以来,皇纲失统,社稷崩坏,先有十常侍欺君罔上,后有贼臣董卓作恶多端,大逆不道,天下百姓苦之久矣。”田瑭声音大了些,“我即来此世间,必要戡平内乱,休养百姓,使我大汉再立天地,再造盛世,不侮于外邦,不轻于异族。”

    “文佐好大的气魄!”赵云听得热血沸腾,“如此说,你要去投奔刘虞,辅佐他匡扶汉室?”

    “静待时机!”田瑭直视赵云,眼神中没有一丝杂质。

    “刘虞会用你吗?”赵云突然想到了自己不去刘虞那里的理由。

    “会的。”田瑭笑了起来,“因为我是当世大儒!”

    “……这。”赵云摸不着头脑了。

    “武帝始,独尊儒术,汉以儒治天下已经三百多年了,儒学深入人心。所谓仁政,便是儒家的治世理想。”田瑭收敛起笑容,“而我的儒学造诣,远超天下所有大儒。你说,刘虞会不会用我?”

    “为什么你不担心我去告发你?”赵云突然眨了眨眼睛。

    “若我是公孙瓒,便会反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田瑭狡黠的笑了笑,“我可是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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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佐所思所言,让子龙醍醐灌顶。”赵云起身,郑重的向田瑭施礼。

    “子龙不必如此,你我一见如故,在下言语唐突之处,还请海涵。”田瑭也站了起来,认真的回礼。

    赵云一把抓住田瑭抱起的拳头,使劲捏了捏,两人相视而笑。

    客堂内分座的众人见到如此情形,如春风拂面,尽展笑颜。

    “酒菜齐备,请贵客同饮。”高巢进来得恰到好处。

    人的一生,两种境界,知足常乐或者贪得无厌。

    说不上哪种境界更高,因为知足常乐未免不是懈怠懒散,贪得无厌说不定也是锐意进取。

    关键还是看人的能力。当人力有不逮的时候,便会安慰自己,只求所用,不求所有,这也算是知足常乐;而当人睥睨天下的时候,会认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这未必就是贪得无厌。

    公孙瓒不知自己是怎样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从未满足。

    他出生贵族,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住着高堂广厦,享受锦衣玉食,进门有丫鬟候着,出门有小厮跟着。可那一切并不属于他,因为他的阿母只是阿翁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且是地位最卑微的一个,作为她的儿子,他并不能拥有这一切。

    幸好他生的俊俏,且机智善辩,才得以被涿郡太守看中,将女儿许配给他。可无论别人在他面前如何唯唯诺诺,无论平日出入的都是怎样的豪门大户,他都清楚的知道,他是入赘的,并不真的拥有这一切。

    后来他因自己的德行而被举为孝廉,一步步成为辽东属国长史、涿县县令、骑都尉,他用北方夷狄的血,铺就了自己的路,成为名将,享受荣光。可每次率领着自己的部下,面对那些来去如飞的夷狄骑兵的时候,他总会泛起无力感,因为他胜多少次都没用,追不上逃跑的敌人,就无法赶尽杀绝,用不了多久,敌人就会卷土重来。而他只要败一次,所有的荣光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他并不真的拥有这一切。

    不过他确有军事才能,作战又勇猛无畏,渐渐的,他成了中郎将、降虏校尉,直至受封都亭侯,进驻属国。他本以为自己掌握着几十万人的生杀大权,又拥有一支精锐的白马义从,终于可以一言九鼎了,却没想到朝廷派来了刘虞。刘虞是皇室宗亲,领幽州牧,约束公孙瓒是分内之事,而且没多久便授了太尉职,又没多久,升迁为大司马。公孙瓒知道,自己再怎么拼命征战,再怎么加官进爵,也不过是朝廷眼中的外人,他并不真的拥有这一切。

    如何才能真正拥有?经历这么多年的苦楚,公孙瓒终于想明白了,必须成为自己的主人。

    青州黄巾北上勃海是公孙瓒的巨大机遇,他决心倾其所有占据勃海,以彻底摆脱刘虞的束缚,甚至获得逐鹿中原的资本。

    所以他收容了很多豪侠和地方小股队伍,这其中便包括刘备兄弟三人,还有赵云。

    刘备是他多年前的同窗,投奔他时就带着两个义弟,并无一兵一卒,算是十分潦倒。公孙瓒收容了他,还给了他三千兵马,希望能对得起昔日一起遛狗跑马的情谊,也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赵云倒是个很不错的青年人,不仅英俊机智,颇有公孙瓒当年的神韵,还自己带来了千余义从兵,所以公孙瓒果断将其编入了自己直属的白马义从,希望重用他。

    却没想到,仅仅半个月,刘备便找上了赵云。

    起初公孙瓒并未在意,认为他们是正常的公事往来,谁知刘备越来越放肆,最后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拢赵云。这让公孙瓒极为恼怒,因为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不能拥有的苦楚。

    但公孙瓒自恃修养,恼怒归恼怒,却不能将刘备驱逐。尤其在这个需要团结各方力量一起南下的时候,他不愿因为一个刘备,就坏了自己广纳贤良的名声。

    只要自己拿下勃海,区区刘备之流算什么,冀州名士何止万千,自己终将拥有一切!他们不愿跟着自己,后悔的终究是他们。

    “主公,刘备之事……”见公孙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关靖小心的又问了一句。

    “由他去吧。”公孙瓒长出了一口气,终究无法做出绝情之事。

    “可他这么做便是不顾念和主公的同窗之谊,他这是……”关靖对公孙瓒十分忠诚,所以不能容忍刘备的行为。

    “只要在南下勃海的时候,他们还能助我。”公孙瓒摆摆手,“那以后,也就不重要了。”

    最后这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这是自我安慰,还是心胸豁达,亦或是无可奈何,关靖也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