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路杨么？

    周一舟看着手机上的这一串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始终没能把它发出去。

    金医附一院今年第一起全捐手术首战告捷。新闻直通车对这则新闻展开了大肆报道，与此同时“大型纪录片”《人间》项目组负责人兼周一舟顶头上司陈洁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毕竟终于拍到一个全捐案例，半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远在杭州打来慰问电话，后被节目嘉宾匆匆叫走。周一舟昨天没睡着，回家补了个眠，醒来已是深夜，在电脑上梳理今天拍到的素材。此时，正对着满屏血腥发呆。

    路杨。

    在短暂的同窗时光里，这个名字曾在周一舟的视线里耀眼过。

    “怎么想起做医生了呢？”

    周一舟自言自语。

    即使只是短暂的半学期情谊，周一舟也记得，当时的路杨很喜欢地理，并且是个气象控。

    ——当热带气旋到达一定强度时，其中心便形成了一个无风无云的区域，此即风眼。一个成熟的台风封样直径通常由数十至100公里不等，风眼附近一道狭窄的环流名叫“风眼墙”，是热带气旋中风力最强劲，天气最恶劣的地方，同时气压有最大的差距。故称，双眼台风。

    十二三岁的地理课堂上，白皙稚嫩的路杨不疾不徐，孤傲挥洒着自己埋头得来的成果。群众哂然，课本直角直击桌面，在一阵飞快的纸张摩擦中，地理老师称赞的目光无缝对接他们心头那份呐喊。

    “我靠，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书里没有啊！”

    下课后，小男生们围观。

    “央9”

    “我还以为你偷学了高中课本呢，原来是看电视啊，害！”

    群众散去，只有周一舟将这个栏目默默写在地理书上第3页，行星的定义上。

    这算不算阴差阳错呢？

    周一舟将自己正在做的工作，不要脸的重合一下。

    军训结束的第一个礼拜，班会课是千篇一律的班委竞选，路杨的目标直冲班长。周一舟尚还记得他的发言。

    “不要最好，只要更好。”

    此番野心勃勃且傲气十足的发言迎来掌声一片，但终究以一票之差输给和善温柔的女生。为鼓励路杨的激情，刘霞老师指定路杨担任副班长。男子军团也有人当家作主，不管正副都能赢得民心，他的男生缘一直很好。

    金市是网球大省，曾经往国家输送过不少国家运动员，因此网球课远远比其他运动要普及。周一舟仍记得，从四楼的教室看下去，那一抹驰骋在球场上白蓝相间的运动服。其他班的男生也喜欢叫他打球，所以坐在第一组第一排靠着窗户的周一舟每天都能听到男生们在门口喊：“路杨！”

    “路杨！打球去！”

    “路杨！下节课打球！”

    “路杨，晚上去体育广场打球！”

    周一舟默默在嘴边呼喊这两个字，路是第四声，舌尖轻轻弹过上颚，发出清脆的“呜”声。她学过驿亭三杨树，正当白下门，也学过春风不暖垂杨树，吹却絮云多少。扬是第二声，读出来是与迎风飘零的杨树一般划开。如春风，如绿意。才上嘴角，已落心尖。

    “路杨？”

    “路杨。”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可以这么简单。

    更何况，那人还有天空颜色的运动服、心中装着脱离课本的双眼台风，再加上不要最好只要更好的宣言，这些足以将一个人捧上神坛。

    “他在二中的时候小学六年都是升旗手，每年运动会上的校庆表演他都是主持人。”英语小组学习上，秋天义正言辞的说。

    这样一个人，女生缘自然也是不会差。

    于是就有了英语课代表王亚萍每天因为被路杨抢了课本而满教室哭喊，“路杨！”，也有了三楼的144班文艺委员每天上楼等待139的吴晓琪放学，在门口喊“路杨路杨”。隔壁140的覃红总要守在139门口等秋天一起去厕所，先喊“路杨，帮我叫一下谁谁谁”。

    初中的年代，大家表现好感都十分含蓄。在严肃且高压的教学环境里，大家心中没有对恋爱、在一起的定义。仅仅只是每天能在耀眼的人面前露个面，哪怕不说话，没有交流，甚至彼此不认识，都能为当天的喜悦充满电。

    十二三岁谈恋爱，那是混混所为。所以当路杨和140班的班长传出恋爱绯闻时，举班震惊。

    周一舟也为此失意过。当然失意的行为与其他人不谋而合，只是偷看路杨的时候变少了，为神坛寻一替补的时间变多了。名草有主，除了谈论拔草之人，当然还能去看别的草。这个过程不超过一周，期中考试后的运动会上，她又再一次被那抹天蓝色的背影紧紧抓住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