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边地(1/1)
作者:言于然
    “天下才太平几年啊……别说燕京那些达官显贵,我们马总兵还不是别有心思?要不然怎么拼命搜刮,辽阳这个穷地方,租庸都翻了倍!咱们戚家军有多少年没有发饷银了,就连关内新来的那些府兵,原本一年就应调四十五天,现下一年多下去了,也没放他们回家的意思。现下又在拼命压服戚参将,你说咱们马总兵是什么心思?”

    这些老卒都是常值边军,常年服役,跟着李如柏没完没了的差役,内幕秘闻从那些长官口中听了一耳朵,监门无聊,现在扯起来就是无边无际了。

    那火长也没有拘管的意思,现下天下将乱的局势,又有谁看不出来?大家不是世家子,将来不是因为那些世家子的野心去厮杀,就是直面野蛮人的铁蹄,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现下就由得大家图个嘴上快活吧。

    门兵们说得越来越是大胆,这火长终于有气无力的开口阻止:“差不多就得了,嘴上好歹得有个把门的,现下辽阳两位长官不对付,大家别嘴上给自己招祸。有气力吃点喝点,还有火就到私门子里找个小娘,快活一天算是一天!”

    接着他又诧异:“怎么许久不见张小爷回来了?”

    门兵们哄笑:“火长,你是念着张小爷大方罢!每次从外边回来,总少不得招呼咱们弟兄吃喝。”

    火长着恼道:“你们就是不想?多少弟兄遇到危难的时候,求到小爷那儿,总能把事情了结。小爷从早上出门了,到现在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念上几句就是只挂念吃喝了?”

    老门兵神色沉了几分:“金教头中风了。”

    火长顿足:“我奉命走了沈阳一趟传递文书,却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当得上门去看看!”

    接着他又叹息:“金教头去年就应该让张小爷去李总兵跟前服役,租庸都减,不知老爷子是怎么想的,真是可惜了张小爷打磨出来的一身好本事!文的来得,武的也来得。要不就在科举上做文章,要不就投到燕京那个豪门门下,以张小爷的人才,谁家不看重重用?”

    一众门兵,全都摇头叹息。

    众人所说金教头,据说是从军中退下来,十几年前在一次北巡时襁褓中抱回来一个孩子,大名叫做张世弃的。

    转眼十几年过去,襁褓中孩子长成人,被老爷子教养出一身的本事。危险的地方不让去。但有本事的年轻人总耐不住寂寞,张世弃与轻侠少年结交,性子豪爽,为人大方,性格强毅——都是这辽东边地健儿看重的好品质。在这辽阳闯下这个偌大的名号。

    这回边地风烟再起,北地有条件的纷纷迁入关内,现在正是女真人势大的时候,留在辽东就是风险极大的一条路,一向被金罗申保护得如宝贝一样的人,在如此小的年龄,有个万一,真是可惜了张小爷这出众的人才!

    那火长发呆半晌,终于狠狠一跺脚:“这狗日的老天爷,简直就不给人一个活路,才太平了几年?这天下怎么又乱成这个样子!”

    门兵们也都面面相觑,说八卦他们都有一肚子,但这么高深的问题实在就回答不上了。

    张相爷开三十年的太平之世,朝廷怎么就容不得这样的好人,怎么就短短十几年,天下就又要大乱的模样?

    深秋天气,掠过清河河谷的寒风已经有了些凛冽气息。

    还远不到枯水季节,清河河水比往年看起来都小了许多,露出大片的河床。一群身着破旧单衣的孩童们的在岸边翻拣着鱼虾。

    两岸田地已经收割完了,麦穗都被捡拾得干干净净,黑色的田土上只有东一捆西一捆的麦秆。

    河南岸高处,是一个不大的小村落,围有寨栅,设有碉楼——作为直面女真的边地郡县,这种设施是乡间村落的标准配备。

    张世弃就站在寨墙上,望着收割过后的田地做沉思状。

    张世弃岁数,放在后世,还是个懵懂少年,十足年龄十三。肩平腰窄,身形矫捷。

    十三岁的他剑眉星目,线条柔和,笑起来嘴角上翘,竟然有边地少年难得的风流蕴藉的味道。

    脚步声响动,一名身形健壮的青年正走上寨墙,对张世弃摇摇头。

    张世弃皱皱眉毛:“马雷,怎样?

    马雷是金罗申得力臂膀马宝长子,比张世弃年长几岁,其父马宝功夫出自少林一派。

    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当年达摩十三弟子随达摩习法,因各种领悟不同,所传武功也大相僻径。十三弟子所遗绝技七十有二,而马宝所得为少林最为刚猛一派的十三太保横练。

    自小随其父习武的马雷基础相当扎实,十岁时拜入金罗申门下,金罗申根据其特点,将少林绝学大摔碑手和大力金刚掌传与马雷,望将来疆场弑杀能成为张世弃身边的钢铁肉盾。

    马雷眉头紧锁:“方圆几百里的城市我都试过,几个月前,所有医者和药店都已被经略杨大人征用,老爷的用药已经断了好多天,钱羽去往锦州还没有回来,希望等他回来前老太公不会出现意外才好!”

    张世弃摇头;“这几年女真不断骚扰周边,官府控制战备物资,也可理解。”

    马雷握拳:“那就去官府索要,遭灾了皇帝还开仓放粮呢,这杨经略怎么还能不顾臣民死活?”

    张世弃一笑:“你去和杨经略说?这是出名的刚愎性子,在这辽东就是言出法随。你要上沈阳府闹去,我给你站脚助威。”

    马雷愣头愣脑的挥拳:“咱们辽东男儿怕谁来着?”

    张世弃叹息一声,剑眉微蹙:“你也是有父母幼弟的人,我倒是好办,母亲去年也过世了,只有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这个岁数让他遭遇破家?再说这里还有这么多乡亲呢!”

    张世弃拍拍犹自不服气的马雷肩膀:“我也该把家这责任扛起来了。”

    马雷迟疑的看向张世弃,欲言又止。

    张世弃笑道:“别做这个扭捏样,你这块头,看着让人发毛……我知道你意思,朋友这些天陆续上门来劝,让我随他们回关内避难,到了关内爷爷的也会得到妥善医治,但爷爷一定是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