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少女-断手(1/2)
作者:念碑
    案三少女

    一断手

    倒霉催碰上乌鸦嘴——江陌随意掸了两下裤子打算凑合了事的手腕登时悬滞半空,经由邵桀“友情”提醒了一下,她才恍然记起今儿出门穿的似乎是一条浅卡其色的工装裤子,猛地低头一看,飞扬的可乐都快在她身上洒出一片泼墨江山。

    江警官丢人丢得一言难尽,但好在脸皮厚看得开,挑起视线打量着邵桀那张真诚又揶揄的笑脸,气儿不顺地竖起手刀虚劈了他一掌。

    邵桀还在研习着江警官动真格和吓唬人的动作风格,习惯性保命要紧地向后缩躲,脚步少往后撤,背包却寸劲儿钩挂在一辆骑得歪七扭八从他身后经过的自行车把手上——“会车”的始作俑者浑身蒸腾着酒气,不管不顾地踹着脚蹬,无知无觉地把邵桀往后拖,边拖还边说:“你们可真行,我这大酒喝一半儿还非得让我来殡仪馆,咱妈白胖白胖的,冰柜里那个黑煤球哪能是咱妈,净胡扯……”

    “还笑——小心!”

    江陌一把扥住险些被拖了个屁股墩儿的邵桀,歪头看向急急忙忙赶过来按住醉酒大哥自行车把手的兄妹两个——这一家子长得像是从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只不过拦住自行车的俩人整张脸都被眼泪鼻涕糊着,自行车上的大哥被拽着摔到地上,盘坐在那儿干巴巴地笑着:“好好地在家睡觉,怎么就碰上走廊里起火了呢……”

    邵桀拽着江陌的胳膊勉强站稳,有点慌乱地接受了跟前几个人泪眼模糊的致歉,下意识地目送着已过中年却相依为命似的兄妹几个跌撞拉扯地钻回遗体处置室,又被几秒钟之后陡然从房间里爆发的哭喊声吓得一哆嗦。

    “殡仪馆遗体处置室这边儿情况比较多,他们法医在这儿待得久了都不好过。”江陌扯了扯被邵桀紧张捏住的湿纸巾,顺势把他被生拖硬拽走的情绪拉回来,随手捡起个话题问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赵娟呢?”

    “我刚接了个电话闲晃到这儿的……她在停尸间那边,签证明认领之后排队等着火化。”邵桀略微垂下视线,看着正跟裤子上的污渍较劲的江陌头顶,抿着嘴唇轻声说:“赵娟说……她想自己亲手带杨笑笑回家。”

    “市区这殡仪馆大事小情比较多,估计排队火化且得个大半天。她还没出院呢吧?身体能顶得住吗?”江陌擦了两下就没什么耐心,抬起脑袋正抓住邵桀直勾勾的视线,“你就在这儿陪着?你之前不是说你们下午得上班训练什么的吗?”

    “本来是打算等着送赵娟回医院的,但我今天下午赶飞机出去打比赛,看这架势,时间可能来不及——也不知道韩律下午有没有课……”邵桀眼神先躲,睫毛迅速忽闪了几下,又偷偷摸摸地瞥向江陌,动着歪脑筋想找茬儿跟她保持联络:“江警官,这案子是你负责的,那你会一直在这儿待着吗?要不——”

    邵桀越说越含糊的请求还有半句话挂在嘴边,适才庄重肃穆地架走两个嫌疑人的警察忽然折返跑回来一个。他胳膊上挂着一件像是挣扎撕破的外套,八成是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了不服管教的嫌疑人穿着,小警察搓着黝黑的额头,先审度似的看了邵桀一眼,随后搭着江陌的胳膊把人捞开了两步,沉声说:“江哥,队里回信儿了,这哥儿俩就是坝庄那边交待说偷了两百克货,把妹妹抵押给他们的通缉犯。”

    江陌快攥干了湿纸巾里的水分,冷笑了一声:“把妹妹押给齐家村的时候跑得倒是挺快,这怎么良心发现了?”

    “他俩捣腾货但不吸,是去沣西酒吧那会儿被介绍的生意,投机倒把没成功,货还没出手多少就被外省的警察盯上了,怕死又不敢回来折腾。”小警察咬了下后槽牙:“刚说是看新闻,妹妹在受害者名单上,所以回来自首……”

    江陌闻言眉梢一抖,不齿地冷哼道:“在殡仪馆偷骨灰也算自首?”

    “都两百克了,还在这儿争取宽大处理呢……就这种混球。”小警察摇了摇头,听见停车场的方向有人吆喝,忙错身撤了几步:“江哥那要没什么事儿人我先带走,需要提人的话局里碰头。”

    江陌摆了摆手,回身重新踱到邵桀身旁站住,耷拉着眉眼看向邵桀重新递到她手边的湿纸巾,拧眉无声地笑了笑:“你刚——”

    然而今天实在是不太适合扯皮闲聊,没等开口说上半句话,江警官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手机又唱起了“黑猫警长”。

    江陌搭眼瞧见邵桀渴望着继续话题又期待落空无力掉下的视线,觑着没有备注的来电显示接通电话,安抚似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喂您好,我是市局刑侦……”

    “谁啊打了好几个电话,有毛病吧?!”江陌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你谁啊?再打骚扰电话我报警了啊!”

    “警察。盛安市刑侦支队的。”江陌没再跟他客气废话,声音登时沉了下来:“吴招娣——是你女儿是吧?”

    “……”电话那头似乎有点儿堂皇意外,沉默了半晌,带着口音的反问才不耐烦地丢了过来:“她还没死啊?”

    这话实在冷漠又恶毒,江陌喉咙里哽了一瞬,余光扫了眼明显听见声响敛起情绪的邵桀,勉强吞咽了一下,压抑地叹了口气,尽量不带任何情绪地简单告知了吴招娣被胁迫代||孕惨遭杀害的事实死讯。

    电话那头的男人并不在乎似的,甚至人又回到了麻将桌上,“杠!四条——你说那么多,合着就是人已经死了是吗?出去卖死的?”

    江陌胸口堵着一团浊气,上不去下不来地憋在那儿。邵桀凝重地看向她攥得死紧的拳头,伸手使了不小的劲儿才把快被她攥干的湿纸巾抠出来,半蹲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在已经粘挂住的焦糖色痕迹上擦拭着。

    江陌不太能一心二用,隐约注意着邵桀的动作,缩着腿躲了一下未果,火气被电话那头满不在乎的胡诌乱扯燎得窜天,还得勉强压制着:“这位大哥你听我说——”

    “说什么呀?有什么可说的?”电话那头输了牌,摔摔打打地离开了牌桌,“让她初中毕业回家打工结婚她不干,非要离家出走,扔下她妈那个疯婆娘和她弟弟不管,俩人大冬天沉塘子里死了。老子现在有新婆娘有新儿子,她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脏不脏呢!”

    江陌在听见电话那头提及新家庭的瞬间像是掉进冰窟窿里一样,通体里外霎时彻凉:“你的意思是骨灰不认领了是吗?”

    “你不是警察吗?找地儿扬了吧。”电话那边应承了一句呼唤,匆忙地把江陌晾在一旁:“我们家没有过这姑娘,别再打电话过来,再打电话我举报你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挂断得无情且决绝,江陌怔了几秒,无奈又无力地垂下手臂,搭了下认真地当着小清洁工的邵桀肩膀:“起来起来,搞得我跟黄世仁雇长工似的……回去洗洗得了,洗不掉拉倒,我过得也没那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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