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失控的四年(四)(2/2)
作者:十年卧雪

    程球再次拱手作揖:“我有一计,可解使君之忧。”

    “别卖关子。”

    “凉州之乱,已有百年。因此,这士民想要活下去啊,就不得不躲入各县大家的堡坞之中,但使君也知道,这些大家是基本不交税的。所以就有了,有的郡,户口数万,可纳税之人,却不足万口,岁入也不过十数万钱的情况。”

    “不错,去年凉州的税赋不过九十七万钱,这些钱连供给一支万人军队行军百里都做不到,你叫某,还如何平叛?”

    “使君,这常言道,力有所至,有所不至。这凉州税赋之弊,非陛下下狠力气不可解。所以,我们如今能做的,唯有饮鸩止渴矣。”

    “饮鸩止渴?”耿鄙眉毛一挑,“也罢,平不了叛,某也是死。说说吧,怎么个饮法?”

    “汉阳郡中有不少的大家。家家财富都以千万计数,使君可委我从事之职,我保证,一月之内给使君凑齐两四千万钱的军费。”

    耿鄙站起身,在公厅中背着手踱来踱去,此刻,他的心中也是十分纠结,因为他知道,程球的计策就是通过一系列的巧立名目,向汉阳郡的世家大族要钱。

    但这种做法,是必定会得罪一大批人的,而这些人,其实才是凉州能耐最大的人,因为他们的家族,都是百十年来扎根在凉州的,论财力、人脉,可远不是数年一换的州郡长官能比的。

    “使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程球见耿鄙犹豫不决,心中也是十分着急,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取得耿鄙信任的话,不出多久自己今天向耿鄙的谏言,就将传入凉州的诸多权贵耳中,届时,难道自己还能恳求他们放自己一条生路吗?

    “好,程先生,某现在正是任命你为治中从事,专司税赋、律法事宜。”耿鄙狠下心来,快步走到桌案下,拿起笔“刷刷”地拟好了任命状。

    “诺!”程球对着耿鄙行一天揖,当天就带着数百州兵,可是逐家逐户地“拜访”汉阳郡中的大户。

    冀县县城里的大户,平日虽说豪横,但到底是不敢跟刺史府公开掰手腕的,因此,程球一带兵上门,就立刻让他们乖乖地切肉,将大把大把已经生锈的铜钱,从地窖中搬出来,以充实刺史府的库房。然而肉虽然是割了,可心中的气却因无处发泄而越来越盛。

    这一天,几个冀县大户公推的代表,前来找到汉阳太守傅燮,他们准备说服傅燮,让他出面去“劝一劝”耿鄙,让耿鄙将程球收监,免得他因为他的胡闹而“逼反良民”。

    傅燮是宗室名臣刘宽的高徒,举孝廉出身,不过真正令他崭露头角的,还是光和七年的那场黄巾大起义,当时,他跟随皇甫嵩在仓亭大破黄巾军,位居首功,按照惯例,本该封侯,但偏偏,他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对宦官专权的行为深恶痛绝。

    为了表示自己与宦官斗争到底的决心,傅燮特意将自己的字由“幼起”改成“南容”。南容是西周时期的贤者,大名鼎鼎的“文王四友”之一,在武王灭商之后,他拆除了纣王所建的鹿台,并开仓赈民。

    张让等人虽说是阉人,但到底也是执掌最高权力二十多年的老油条,对于傅燮的志向,怎能不知?于是他们一合计,傅燮的军功便被无视了,而且还找了个借口,让他顶替辞官回乡的盖勋,在危急四伏的汉阳郡当了个郡守。

    傅燮刚到汉阳,人生地不熟,根本就不知道耿鄙与大户们之间的事,因此被当地的大户涕泪俱下地一说,又见到他们家门破败的凄凉样,心中不由得一震,当即就去找耿鄙,准备劝他收敛一点。

    “使君,我听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因此,贤能的人在渡河时都会小心翼翼。如今的凉州,就像一叶在大河中航行的孤舟,稍有不慎就会触碰礁石。而使君作为掌舵人,更应该小心翼翼才是。”

    傅燮的苦口婆心,在耿鄙听来却只觉得厌烦,因为在耿鄙看来,傅燮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汉阳郡守,而汉阳郡,是凉州最富裕也最安定的地方,因此傅燮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保境安民”的好声名。

    而他耿鄙,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一来,凉州的州郡兵及武库中的兵器甲胄,早在中平元年的十一月,就被盖勋全丢在狐盘了。二来,凉州除了汉阳郡外,可是郡郡有反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反民人数不仅越来越多,而且有抱团的趋势,一旦被他们拧成一股绳,别说凉州了,三辅都难保。

    而驻守三辅的张温是个什么货色,他耿鄙能不清楚?这竖子能力没有,抢功劳推罪责倒是一把好手,一旦乱羌冲过陇山,张温保证第一时间就会“借”他耿鄙的项上人头去平息陛下的怒火!

    因此,傅燮的谏言,耿鄙哪里能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