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入齐何见?(2/2)
作者:七月新番
    于是齐国便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的诸侯都得仰仗齐国,纷纷敛袂朝拜。

    到了后来,齐国一度中衰,但管仲却重新修治太公望的事业,设轻重九府,专门管理财富货殖,于是齐桓公得以称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从那时候起,齐国的人烟繁盛,大国地位,就奠定下来了。到战国田齐威、宣两代时,甄于极盛,齐闵王能和秦昭王并列东西帝,差点瓜分天下,靠的就是这雄厚的国力。

    而近半个世纪来,秦和其他五国年年开战,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齐却奉行孤立主力,闭门而守。整整五十年的和平,让这里成了天下最安宁富足的地区。秦灭齐又是和平统一,所以齐地的繁荣,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黑夫对齐地的形势观察的不错,王贲颔首道:“不错,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亦可谓四塞之国也,当初若非齐王建及后胜不战而降,欲灭齐国,恐怕还要费一番气力。”

    黑夫记得自己四年多前入咸阳时,正好在灞桥上见齐国君臣被俘入朝,十分凄惨,还当场撞死了一位不愿受辱的忠臣。

    而那投降的齐王建,也没好下场,秦始皇对这些投降的六国君臣丝毫不客气,他将齐王建安置在边远的共地,居处在荒僻的松树、柏树之间,当地官吏也鄙夷齐王,不供给食物,最终活活饿死……

    至于后胜?既然全天下都已经归秦了,这个家伙就再没了用,被李斯将秦贿赂的金银钱帛全搜刮一空,贬为庶民,流放到蜀郡去,再没了音讯。

    黑夫好奇的是:“齐人怜惜齐王建么?”

    “尉郡守听听就知道了。”

    王贲一拍手,有个乐官和舞姬便从外面进来了,乐官鼓琴,舞姬大声放歌:“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歌词简单,曲子哀伤而无奈,但齐人怨恨齐王建不早点与诸侯合纵攻秦,听信奸臣宾客之言,致使国家灭亡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等乐官舞姬退下后,王贲叹道:

    “齐王建虽昏庸,但死得凄惨,齐人且恨且怜,依然怀念着故国啊。”

    黑夫深以为然,他一直觉得秦始皇这么搞有些不妥,灭其国后,其实不必苛待其君,封个安乐公昏德公啥的,当猪一样软禁着,好过虐待饿死。

    虽然当地百姓也恨昏君,可事情传回来后,难免会生出一种悲愤之情,同仇敌忾之心,楚怀王就是最好的例子。只可惜那时候的他人微言轻,眼下六国君主差不多都死光了,而六国贵庶之怨恨未消,亡国的耻辱和悲哀依然萦绕在他们心头,对秦的统治,自然消极配合。

    这时候,王贲又问道:“尉郡守方入齐地,便知其险要形胜,入临淄又何见耶?”

    黑夫道:“临淄甚富而实,且人口众多。我的家乡南郡,江陵城号称朝衣鲜而暮衣蔽,到了临淄,我才发现,此地远胜于江陵,不亚于咸阳。尽管来时天气不好,入了城后,走在涂道上,却真的是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

    有点后世十一国庆去古城景点的感觉,看啥风景啊,光看人了,不过黑夫早就习惯了,只是在王贲面前故作感慨。

    王贲笑道:“尉郡守是刚好赶上集市日了,不过你途经的,只是外围不算拥挤的街巷,若出了府邸往北,便能到临淄最繁华的庄、岳两条街道,每逢开市,都要敲满三百下鼓,散集时,敲三百声钟,十分壮观,就算不是市集日,平常也是朝满夕盈。其民无不吹芋鼓琵、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者。”

    这些人里,有无偿表演自娱自乐的,也有类似后世卖艺者的人,摆了个摊位,吸引人停下来观看,讨一点赏钱。

    而秦蜀之丹漆旄羽,江汉之皮革骨象,吴越之楠梓竹箭,燕赵之鱼盐旃裘,魏韩之漆丝絺纻,都在临淄庄岳之市汇聚交易,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尘土飞扬。当然,这一切也并不是免费的,据说一月之内,庄岳之市便能得市租千金,巨于咸阳、邯郸……

    “难怪我一路所见,都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人众殷富,宽缓阔达,这就是齐人的特点,他们通常是是市民、工商、渔夫,做了几百年生意,较少农耕的固守心态,想象力丰富,不喜欢法律限制,日常生活丰富多彩,简直是只知道耕战打仗砍人头的秦人反面……

    光是想想都明白,秦要统治齐地,有多么难。

    于是黑夫问道:“敢问君侯,临淄人口几何?”

    王贲镇守临淄五年,当然知道:“临淄中七万户,口数,不下四十万!”

    黑夫咂舌,咸阳在秦始皇灭六国后,迁了那么多人口进去,扩建了许多土地屋舍,城区也才五十多万吧,临淄果然是天下第二大城市。

    他又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临淄四十万人口,而从西边来此处的关中秦吏,又有多少?”

    “你问到点子上了……”

    王贲眼中,露出了一丝疲倦:“虽然临淄驻军过万,但多是每年轮换戍守,且大半由中原各郡征发,秦地毕竟太远了。至于从关中过来,常年留任,官大夫爵位以上的治民秦吏……”

    他伸出四个指头:“仅有四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