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独孤(1/1)
作者:临江放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一如沈缜一出生便口衔金汤匙,富贵荣华唾手可得;一如钟无涯生在书香门第,学识与眼光天然高人一等;一如司马夜枫出生即是贱籍,且一生之运势差到出奇,故而唯有凭借着不停的努力方可有机会出人头地。

    而行走于冰川上的男子,生命与他的名字同样寂寞,独孤——孤独!他出身不低原是关陇贵族集团独孤世家的嫡长子,如果是正常来讲,此生的际遇大约不会输给沈家大公子太多,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只因他出生之时,那在华夏历史辉煌六百余年的独孤家已然式微到无以复加的境地。

    寻常家族的衰落有的是因为遭遇横祸或者是家主失德,又或亦是随着整个利益集团的倒塌而逐渐没落。而孤独家的式微却来的异常蹊跷,仅仅是因为独孤的父亲出生时便被一位有名的相士说是灾星降世,有碍朝纲。

    原本这等言语纵是出自大家之口,如无响应的厄运伴随,时间一久也会被人们认为是不过荒唐之言,可整个独孤氏放佛真的随着那个孩子的降世开始便真的霉运连连。昭和初年,新君初立,整个大周王朝也随着年轻君王的登基,而呈现出一派繁荣、祥和的光景。

    周昭和帝不但是历史上罕见的有为君王,年少登位开始便励精图治,鼓励生产、劝课农桑。而那一代家主,也就是独孤父亲的爷爷,独孤守正,却似昏了头一般固守旧俗,刻板的认为只要沿袭祖制便可以延续家族往昔的辉煌。

    能做到大家族的家主之人,往往需要通过长期的培养及层层考验,故而最终上位者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之才。而他刚刚继任家主之时,也确实将整个家族带老了百年之内的最高峰,整个家族在关陇集团内部的排名中,一度提升到了第二的位置。

    可这一切随着孤独的父亲,独孤宇明的出生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先是整个家族因固守旧制遭到了天子训诫,连带着整个关陇集团一起受牵连。毕竟以天子的身份不可能与一个小小家族去作难,故而一开口便是将整个势力一同训斥。

    若日赶上寻常时节,这等问题便是多赔些笑脸、损失些银子也就过去了,毕竟被骂一顿虽然名声上不太好听,可对于整个利益链条并无太大损益。说道底,这种大豪阀虽然还不至于视君王于无物,可是说千百年中天子繁易,又有几人听说这等大集团倾覆的?

    可偏不凑巧的是,先前因自己家族逐渐兴旺,便有一位庶出的子嗣大胆与关陇首位家族王家因争抢青楼花魁而争风吃醋。原本这也是小事,只是那位庶出子嗣约莫是真的爱极了那青楼女子,竟因此事排人于金雀楼下定,找杀手干掉了王家子孙。

    这一下真可谓是捅了马蜂窝,而原本仅是天子训诫的小事便被王家拿出来借题发挥,以此来疯狂的打压整个独孤氏。为此独孤守正不知陪了多少笑脸,用掉了多少人情,搬动几多关系才勉强将此事化解。

    然而有句话叫做祸不单行,人要真的倒霉起来,那真可说就连喝杯凉水都会塞到牙。就在独孤守正好不容才找人说和了与王家的矛盾,整个家族方才长出了一口气之时,一场横祸再次降到了倒霉的独孤氏头上,原本曾被独孤氏欺压的一个小家族出了一位天子近臣。昭和初年,新君上位之后对于骨鲠的裁撤和新晋士人的把握可算是答道了一个古今罕有的局面。

    以往便是王朝更迭,许多六部之内的执事官员也大多都会留任,毕竟技术人员不是说培养便能培养的出来了。而昭和年间的改革不但涉及到了顶层官吏的变革,甚至于连许多底层的工吏与行吏也因因循守旧遭到了裁撤,这才让如那个小家族的子嗣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史书常说,因农民起义成为地主的农民,往往比原先的地主对于农民的压榨犹有过之。这并不是因为当了地主的农民不善良,而是膨胀带来的改变最大的还是人心。而这位,后来也就真的成了祸国之人,当然他上位之后首先祸害的自然曾经打压过自己家族的独孤氏。

    短短的三年间,独孤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衰败,他们不但掉出了关陇贵族集团这艘破浪楼船,甚至于连地方上的一些原本不入流的小家族也敢骑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毕竟是曾经西北排名第二的大家族,可以踩上一脚,那叫一个酸爽。

    “呦,我说大姐,我家相公今年年里又给我置办了许多首饰,你瞧,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这个月才新添置的。当然来,妹妹自然比不上姊姊你命好,可以嫁进独孤家这样的大家族!不知你家相公这些时日都给姐姐置办了哪些,不如拿出来给妹妹开开眼!”那女子一边点指这自己身上物件,一边跟自己的堂姐炫耀道,似乎全然忘了,前些年这位堂姐得势的时候从未少周济她们这些嫁入末流氏族的幼年姊妹,不说那些不值钱的胭脂水粉,便是一些金钗银镯,送出去的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升米恩斗米仇,古人诚不欺我也,人心反复至此,那名远比这位堂妹来的更为钟灵聪慧的女子,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将磨的有些褪色的袖口往里掖了掖,一阵黯然神伤。

    类似的场景再整个家族中比比皆是,向独孤氏这种大家族,一旦出现问题,最难解决的就是尾大不掉、和无休止的消耗。家族人口过千,仅是吃、穿两项便是个天文数字,而这般只有出项,而没了进项的时光,足足过了三年。三年里独孤守正再无往昔的意气风发,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最终呕血三升,病死在了床榻之上。

    家主励精图治,家族蒸蒸日上,何以短短的三年竟颓败如斯?于是家族之中便有人开始旧事重提,将那独孤宇明的批命之事拿出来说事。只是将整个家族的轻颓归咎于一个仍在牙牙学语的孩童身上未免荒唐,所以这等言辞也最终只是停留在人背后的飞短流长与腹诽之上。

    此后十数年,独孤氏的境遇没有丝毫的好转,许多旁系也便开始各自另谋生计。到了独孤宇明及冠,整个家族再历两人家主,家族却变成了只剩几十口人的破败光景。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成年的独孤宇明终于承受不住这般非议,最终脱离了家族。只是其后的光景也是异常凄惨,脱离家族的他仅能以帮人代写书信和做些帮闲勉强度日,好在生得姿容俊美,最终还是凭此讨到了一个姿色尽是平平的村妇为妻。

    可最终还是因为此生不得意事太多,就在妻子即将临盆之际,没有等到孩子出世便郁郁而终,死前仅将一封书信留给了腹中胎儿。那女子本就与他仅是在山村生活,如今少人照顾,便在月子里每件事无论大小仍的亲力亲为,如此便真的没能活过月子,便香消玉殒。

    原本这等尚未满月便已失孤的婴孩,大抵是活不长久的。可这孩子却是命硬的紧,小家伙觉得自己肚子很饿便爬呀爬的挣脱了襁褓,摔在了地上也不哭闹,放佛有灵觉一般的爬出了屋子。或许真是的天命不亡,在山路上爬行的他竟被一个丧崽的母鹿当做了孩子,衔在口中带回了山里。

    天生天养自坚强,随着鹿群一起长大的独孤竟然自开灵窍,在很小的时候便发觉了自己的不同。天生灵智便胜出许多的他,七岁那年便成为了鹿群的首领,并在与其它野兽的搏杀之中领悟了许多搏击的技巧,后来他竟发现,偶尔如猿、熊暴起时般的站立姿态更有利于扑杀与搏击,于是他便开始慢慢尝试直立行走。

    还是那一年,他在一次抵抗狼群袭击的过程中救下了一个形貌与自己水中倒影相若之人,便好奇的上下打量。那人本是负笈游学的士子,西北之行原是想领略一番此地的浩瀚风光,只是风景还没看到便差点葬身狼腹,故而对于这名救他性命的少年格外的亲近。

    书生见他行为怪异,联想此处场景便不由的当即了然,于是同情心泛滥的他便开始了教授小独孤说话识字,春去秋来便是三年。三年之后书生带独孤下山打听身世,此处仅山脚一处有村落,于是再三打听之下便很容易的确定了他的身世。

    十载寒暑,当年独孤出生的那个茅屋早已破败,书生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徒生悲伤。倒是对于世事知之甚少的小独孤不见悲喜,只是看着那书生的模样径自好奇。

    “这便是你的家。”书生叹息道

    独孤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有些明白,只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却是更多,好在他心思单纯,想不通的那便不想,也便少了许多心烦。

    “你竟是出身独孤氏?”翻检屋中旧物的书生看完那封被女子藏在匣中,却是独孤宇明写给孩子的书信不由惊呼道。不管如今是否破败,在许多读书人的眼中,那些曾经辉煌过的氏族后人的身世都值得去高看一眼

    这次独孤只是摇了摇头,这回他是一点都不明白了,独孤那两个字好像听起来很亲切,也许那只是他胎动或是襁褓中的记忆,如今想来已是太多模糊。

    那一日,书生帮他在山脚下立下了父母的坟茔,而且告诉他不要忘了要时常回来拜祭,他只是点了点头,凡事只要是他说的,独孤倒是很愿意听。

    那一日,书生带着年仅十岁的独孤下山,只是谁也想不到的是,这一下山便好似九天惊雷动,那一动便是震荡了整个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