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陆壹』你不上心(2/2)
作者:玉胡芦
    但楚邹已经走了,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她在他的一连串打击下低到了尘埃。

    三皇子楚邺来的时候,小麟子正被两个七八岁的半大太监推推搡搡,隐约听见口里在说:“给银子还是讨打,你自己选一个。”

    小麟子勾着头,是不给也不选的。给一次就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有银摞子,以后给不出了还是要挨打。她就不说话,任他们把自己搡来搡去。

    楚邺瘦长的身影大步走过来,一抬手就把两个拎边上去了。他的面目带着一点苍白却俊朗,怒声训斥道:“都给我滚边去,太子爷忙着没顾上她,不代表她就没主子护着了。今后哪个胆敢在这皇城根下再欺负她,本皇子头一个饶他不过。”

    三皇子是二皇子的党羽,轻易不好招惹,倆半大太监唯唯诺诺地跑了。

    小麟子撅着袍子从地上爬起来,躬身耷背:“奴才谢过三皇子殿下。”

    声音清甜好听,躬身耷背的讨人爱怜,楚邺弯着眉眼对她说:“无妨。你还好吗?”

    “好~”小麟子细声应。

    “这些太监都欺善怕恶,越老实越欺负,今后该还手的就还回去。”楚邺替她揩了揩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细细软软的,贴着面颊儿。

    小麟子又应“好”。

    她一说好,他就又想起她刚学会站立的时候,被关在钉成猪圈的围栏里,看见他出现,眼睛里满是新奇与防患。彼时的他也是惴惴而新鲜的,生怕那“偷来”的新奇忽然就没有了。

    楚邺说:“你还记得本皇子吗?你小时候我常去看你,你就住在白虎殿后面的破院子,你现在看还住在那儿吗?”

    小麟子答是,但他知道她其实记不得了。

    楚邺便道:“你一定把本皇子忘记了,当年我还给你剩过羊奶-子喝呢。我还说等你满三岁了,就带你逛我父皇的皇城,就怕你到时候见了四弟就把我忘了,你果然一看见他把我忘了。”

    小麟子想起当了太子的柿子爷,那种很伤心的感觉又冒上来。

    去岁秋天她的柿子爷被桂盛从马车上抱下来,鼻子里塞着红棉球,她用手悄悄地勾住他冰凉的指尖……

    “奴才不记得柿子爷了。”小麟子低头看了看手心里攥湿了的药丸子。

    那粉嫩小脸蛋上的表情多么落寞,楚邺忍不住好笑,宽慰道:“他如今是太子,得顾着皇家脸面哩。或者你把努努洗干净,他就肯搭理你了。本皇子就住在前头的清宁宫,你若无事可来寻我玩儿。”

    嘴上说着人便走了。十岁的他,看五岁的小麟子不过是看一个小孩儿,有怜爱和喜爱,却无其余多余的情愫。

    四月的天忽冷忽热,这一日日晒竿头,午正时分宫墙下无人,小麟子怀里抱着两块奶酪花生软糕往东一长街上走,路上遇到熟人打趣:“哟,你柿子爷当太子了,这是又拿糕儿去给谁当差呐?”她也不应,只是带着蔫不拉几的哑巴狗往大成左门里拐。皇上在景阳宫里设了个御书房,直殿监的太监们奉命过来扫洒,两个双胞胎太监呼哧呼哧地抬着一桶水从钟粹门下走过去。小麟子垫着竹梯子在宫墙内看,眼瞅着他们从眼下经过,啪嗒、啪嗒,两块糕儿就扣了下去。

    “哎唷——要死哩,我的眼睛!”外头传来呻-吟和咒骂声。她听着“我的眼睛”,吓得便没头没恼没命儿地往衍那两个太监太监一桶水走过去,小麟子在哪里哪里看,然后就用两个软糕扑下去。

    两个挨打,她一个劲地往御花园方向跑,绕过长康右门,抬脚跨过增瑞门,一头钻进了坤宁宫。

    这会儿桂盛正在指挥太监们扫尘,抬眼看见她气喘吁吁,便眯着眼睛龇牙:“咋咋呼呼,鬼头鬼脑,一定又是在外头干了什么坏事……过来,给咱家把鞋面擦喽。”

    他说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细得像蚊子一样听不清,皂黑刺绣橘色纹样的靴尖却从袍摆下阴险地探出来。惯爱穿橘色的衣袍和鞋履,好像能突显他的“贵”气,想要挟她擦鞋,又怕被谁人听见了去到皇后的跟前告状。

    小麟子胸脯呼呼喘着气,眨巴着乌亮的眼珠子默默与他对视,正待要迫于他的威胁捋下袖边子蹲下来,便听见一旁李嬷嬷叫唤:“麟子,过来。”

    桂盛顿时脸上很窘,讪讪然地走了。他对于不说话的李嬷嬷一向是心存三分畏惧的。

    李嬷嬷牵着小麟子去到偏殿旁的小灶房,她每天都会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时辰,因为太小还不能学精细的刀工,李嬷嬷便叫她辨识一些花花草草。比如桃花干可美容通经络、用菊花可明目泻火、把玫瑰熬成膏状可有养气补血之功效。

    李嬷嬷说,学了这些本事,今后不论到哪个娘娘的宫里当差,都不怕被人欺负,娘娘们高看哩,争着抢着想要你。小麟子于是学得很认真。

    上午在御膳茶房的学糕点本事,做得好看的糕点她也会拿来孝敬李嬷嬷,李嬷嬷也都笑纳了。李嬷嬷还在耳房里给她置了个尿盆子,如今她再也不用尿急了、一用并着紧着腿儿地往破院子撒丫子跑了。

    因为上回砸了那对双胞胎的眼睛,近些日子她除了当差都不敢在宫巷里头晃。得闲了便去看太子爷的母后画花瓶儿,孙皇后也不管她,任由她看着。时而画得不好了,便把一些碟儿碗儿地赏给她,道一声“去玩儿吧”,她便一个人在寂旷的坤宁宫里晃荡。

    后来孙皇后的宫殿里,便不知不觉地多出了一些小行当,有时宫人清早清扫,哈腰便在罗汉榻腿底下看到一簇碗碗勺勺,那碗里头还搁着两粒黄玉米粒子,头天没煮熟,搁锅里焖一晚呐。孙皇后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奴才们也就不好去动它,唯把大太监桂盛气得镇日对她吹眉毛瞪眼子。小麟子已经对桂盛生出了自动过滤功能,往往目无表情地在他阴毒的贼眼下默默来来又去。

    光阴走得飞快,到四月中旬的时候,停了五年的采选终于又恢复了。

    原本三月头上第一批秀女就该进宫,但因着帝后关系才融洽,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司礼监总管戚世忠便把这事压下,一直到了这会儿才命各州各府把人送来。

    此时翊坤宫的周丽嫔身孕已有六个月了。一拨一拨莺莺燕燕从玄武门外进宫,艳嫩的脸颊上带着羞赧与祈盼。傍晚的东筒子长街上总是弥漫着脂粉的香味儿,她们打扮得花枝娇俏,对每一个过去的太监和宫女子都充满着好奇和崇仰。刚进宫还分不出等阶,所有皇城内的于她们都是高贵与肃穆。

    预备去习武的楚邹,与宋玉柔一前一后从人群中穿过。一袭淡黄色刺绣蟠龙长袍在风中轻拂,九岁少年的脸庞,清冷中带着难以接近的贵气,只把一众十三四岁的女儿羞红了颜面。

    小麟子揪着她的丑八怪蚂蚁风筝从对面走来,身后跟着洗干净毛发的臊哑巴狗,毛发长长,狗屁股摆得风姿绰约。她应该是斜眼睛看见他了,为了避免他以为自己又故意在他跟前讨嫌儿,便矮矮地挤在秀女中间,拖着刚刚冒出十米宫墙的风筝线从他对面晃过去。

    他不理她,她也不理他。

    宋玉柔说:“爷,这小子长能耐了,白替他收拾了那俩太监。”

    楚邹睇了眼她秀挺的小鼻子和微微撅起的樱桃小口儿,蓦然掩下视线:“别理她,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