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佛母教重现江湖,悲惨情溢满人间(1/1)
作者:沧海蜉蝣
    裱画铺后堂。掌柜顾虑重重地看着钟灵毓说道:“阁下既无扶司腰牌,又不愿表露身份,这传递消息,都是要具档备查的,况且还是统领大人本人的密线,消息若有疏漏,上头追究下来,小的实在是吃罪不起啊!还请阁下宽宏!”,说完,掌柜抱拳施礼,躬身不起。钟灵毓眉头紧皱,踱了两步,转身问道:“我只要把消息告诉他就好,你还有什么办法?”,掌柜十分讶异,听眼前之人说话的口气,似与统领大人关系匪浅,见钟灵毓并不叫他起身,又不像是拿捏作态,或不是真正的官场中人,于是定下心思,道了声“阁下稍候”,便起身开箱翻柜,取出一册书卷,细细寻了片刻,抽出一张纸条,转身走到钟灵毓近前,一边将纸条递到她面前,一边讳莫如深地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钟灵毓接过纸条,疑惑地看了眼掌柜,又把目光投向纸条,掌柜只见她愁眉舒展,渐露惊喜之色,心下嘘了一口气,暗道“押对了!”。“这是几时的消息?他何日能到抚州城?”钟灵毓喜形于色地问道,掌柜见问,愈加恭谨地说道:“三日前!小的推测,若携圣旨,必经内阁,流转下来也得多出二三日了,这样算来,到得府城也要五日后,若是统领大人亲至,领皇上口谕的可能极大,或许就在”,钟灵毓不喜地打断掌柜的话,问道:“什么地方能找到他?”,掌柜没有半点抱怨,笑着说道:“知府衙门和驿馆”,不待掌柜报得自家姓名及隶属,钟灵毓的喜色化作忐忑不安,急匆匆地转身出门,不见踪影。

    棋盘街巷口的一家简陋酒肆二楼,临窗雅间里坐着六人,靠窗之人慵懒地倚着身子,目光飘向窗外,此人一身粗布儒袍,头戴方巾,面容朴实平常,其余五人皆身形魁梧,面容粗旷,望向窗口之人的神色却是恭敬异常,可见此人为众人之首,房中此时安静无声,似在等待临窗之人发话。终有最靠近那人的一名壮汉轻声叫道:“东主?”

    “呃,哦,让诸位兄弟久等了!”,那人听到喊声,忙回过头来,满脸歉意,没有一丝被搅扰的不快,对房中众人点头致歉,没有忽略一人,最后望向刚才喊他之人说道:“老五,你接着说!”,“是,东主!”老五应声接着说道:“地牢森严,无法接近,派去的兄弟回报,在搜捕朱家时,官府也没有找到,昨夜朱老的儿子也被擒拿!”,被叫做东主的那人略微皱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在自语“莫须有么?”,说完轻轻放下茶杯,威严骤起,开口命道:“此物不容有失!老五!你带本坛的兄弟先去菜市口,利刃先不要随身,找人推车掩藏放在附近,张陈刘孟四位舵主!江西行省是你们的地头,我把四门交给你们!若闻竹炮号令,一齐发动,务求控制四门,以备兄弟撤离,若无号令声响,各自离城半日,返回时我会派人在四门留下记号,再议下一步行止。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谨遵东主之命!”众人齐齐应声道,此时却见刘舵主低头躬身,缓缓开口道:“时下发展教众不易,不知东主撤离是从哪一门走?属下好从容应对,教中弟子也不必过多损折。”

    “嗯~?”,被叫做东主之人“嗯”了一声,不怒反笑,转首轻问道:“抚州分舵的副舵主来了么?”,“来了,就在楼下!”老五立时说道,叫做东主之人欣慰地转向刘舵主安抚道:“佛母教下,有你这样怜惜弟子的,很好!那么此事你就不必参与了!老五,送送他。”

    “多谢东主,多谢东主,属下告退!五当家的留步!诸位告辞!”刘舵主如释重负,喜笑颜开地说着,转身去拉房门,就听“疙瘩”一声响,老五迅雷不及掩耳地到了他身后,一只手已经掐断了刘舵主的脖颈,接着拉开门,背起刘舵主的尸首,嚷嚷着“老刘啊,看你醉成这样,老哥哥我送你回家去喽!”。

    余下之人似刚才之事未曾发生一般,表情平淡无波,各自垂首而立。被叫做东主之人,略等片刻,肃然言道:“佛母临凡,众民生安!你们各自准备去吧!”,众人应声,伸手抱拳,一一退去。

    快到晌午时分的府城菜市口,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当中,三排拒马长方形围拢三尺木架高台,空出数十丈大小的空地,三名红巾红衫、脚蹬皂靴,腰裹生皮虎头勒甲的刀斧手,站立当中,气势汹汹,目不旁视。高台之上,一排太师椅摆设其间,正中一张方案,之上摆一签壶,壶中插着一摞红字令牌。就听监斩官台下高喊一声“时辰将到!知府临台!”,只见知府陶成宪携一众从属官员身着朝服冠带,款款上得高台,个个精神抖擞,如同作戏一般。监斩官见上官就位,走至台前,高声唱喝:“正统十四年”,“咳咳”,监斩官正说着,突然闻听知府大人暗示,转身回首看去,只见陶成宪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告示都贴了,省了吧!”,“是,大人!”,监斩官继续喊道,“带人犯!”。

    只见高台一角拒马移开,一众民壮各牵一人带至刀斧手身前,周围百姓见状轰然议论纷纷。台上陶成宪问道:“都验明正身了么?”,监斩官大声回道:“启禀大人,除朱向明交代其子参加南昌府试,已令捕快前去捉拿之外,朱家上下三十六口均已带到,正身无误!”,“嗯!”陶成宪答应一声,摆了摆手。监斩官会意,高喝一声:“时辰已到,众犯皆斩!”。听到此处,台下站立的缇骑校尉刘三刀,不禁撇了撇嘴,心中冷笑道:“好你个陶成宪!不但油水扒一道,圣意也要加三分,小心别撑着!”。

    朱家上下除十岁以下幼年孩童,全部双手缚后,闻听皆斩的话时,已是倚在一处,哭嚎震天。第一排跪立三人,均被打乱发髻,右手第一个正是钱哚哆的父亲钱无心,当中一人却是朱向明的父亲,古稀之龄,白发苍苍,左手之人正是朱向明。监斩官的话令朱向明大惊失色,他看了眼似早有所料、沉默不语的父亲,挣扎着起身对着高台之上暴喝道:“尔等知法犯法!我《大明律》有言,勾结盗匪,主从皆斩,家眷最多杖责流徙,发配充军,岂能滥杀!我要上书三法司!我要告御状!”

    “休得呱噪!堵住他的嘴!”监斩官怒喝道,朱向明身后的民壮不得不从怀中掏出布团,一边假装在捂朱向明的嘴,一边头贴他耳边小声问道:“朱相公,告诉我书在哪儿?我们会救你出去!”,朱向明停止挣扎,拧头避开嘴边的布团,绝望地说道:“书?也是为了书?呵呵,书到你手中,却不在你心中,要它何用?!你救得了我一人,却救不了这三十五口,救不了那数万万人,要它何用?!”,身后民壮疑惑地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书到底在哪里?朱相公,朱相公?!”,见朱向明状若呆滞,这民壮便不再追问,弃了布团,站起身来,隐秘的朝某处摇了摇头。摇头示意的那处,老五焦虑地问道:“东主?”,被叫做东主之人,冷冷地看着场中的朱向明,沉静地说道“再等等,叫弟兄们不要轻举妄动!”。

    “哎呦,谁啊?推什么推啊?”,“我*,没长眼啊?”,“嘛呢?嘛呢?老子先占的地儿,你谁啊?哎呦!”,“嗨!新鲜啊!乞丐也来凑热闹!”,“好脏,快躲哦!”……吵闹间,只见一披头散发、满面污垢之人,如入无人之境,轻拨慢推,挤上前来,正是从城门口赶来的易阳,随着人犯中一名女子被推至场中,易阳加快了脚步,紧握手中刀鞘。耳力远超常人的易阳,先前已将朱向明喊出的话听得真真切切,他只觉不救出众人,义愤难平。

    到了人前,易阳屈膝弯腰,正要纵身跃过拒马,猛然间,直觉身体被人连点三下,动弹不得,刚要开口大骂,就听身后一女子声响:“别喊!不然点你哑穴!说你蠢,你还真蠢!也不看看有多少衙役侍卫?!你想救谁?盗匪?儒生?女人?小孩儿?不要告诉我你想救的是所有人!你是能天上飞呢?还是能地下钻呢?轻功都不会!你若出头,管保你自己都逃不掉!”

    “你大爷的,钟灵毓!”易阳咬着牙,恨恨地低声骂道。

    “哎呀!臭乞丐!姑奶奶的名字你都知道了,那三个家伙这么快就当叛徒了!”钟灵毓在易阳身后不满地说道。

    “放开我!”易阳愤懑地低吼道。

    “小乞丐!你不管你那受伤的丫头了?”钟灵毓轻笑提醒道。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开我!”易阳愤怒地青筋暴起,恶狠狠地说道。

    “不放不放,就不放!哎呀!”钟灵毓嚷着,突然抓住易阳的后背衣衫,掩下头去。

    只见法场中央,一蓬鲜血溅起,刚刚那名被带至场中的女子已是身首异处。易阳无法动弹,眼见此情此景,已是心下骇然,手脚冰凉。

    “娘亲!我要娘亲!”场边一年幼女童哭喊着,不顾旁边畏缩的众人,慢慢爬向母亲的尸首,待爬至母亲身旁,周围百姓又是一阵惊呼声起,刀斧手手起刀落,女孩的头颅滚落一旁,一双晶莹透亮,犹自含着泪水的双眼,直盯盯望着易阳,渐渐失去了光彩,不得不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的易阳,心如刀绞,血似火烧,青筋抚平,脸若冰霜,看着一颗颗人头随着鲜血喷涌落下,易阳不觉间神魂凝聚,仿佛灵谷山对抗阴阳二气那般情状。

    就在刀斧手行刑到了朱向明身后时,一道吼声,由远至近从场外传来:“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