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酗酒过度，酒精中毒，长期的营养不良，还有严重心理障碍。那阵子，我们几个人轮流守着他，直到他终于能冷静下来。之后致远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和人说话，将自己锁在那间屋子里，我们想，也许是因为那间屋子保留里你的气息。他不敢去瑞士找你，他说他不配。他表面上看来是一个正常人，精神却再也无法振作，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打探你在瑞士的情况，我们知道你一定过的不好，但每每，得到一丁点关于你的消息，我们挑好的告诉他，就能让他得到一点安慰。”

    “这三年来，他没有间歇地变相折磨着自己，甚至一个笑都不敢轻易展露，就好像他只要过的一丁点好，就会对不起你。也许你觉得他受任何折磨，都无法抵消你心里对他的恨，但你不知道，你对他的恨，才能让他感到一点点高兴。觉得你对他的羞辱折磨，能将他的痛苦愧疚稍减一点。”

    “他曾经辗转得知你后来喜欢在湖边画画，因此常常去画廊待着，觉得能从那里找到你的气息。所以当你的画恰好出现在那家画廊，他就知道了你回来了。婉婉，一个人用三年时间来对自己进行精神折磨，来表达对你的忏悔，是不是也够了？”

    “无论他做了多少，也许都不足以让你原谅他，但是你们相互折磨，这样的生活，不但捆绑了他，也捆绑了你，与其这样相互折磨，为什么不给你和他一个重新生活的机会？”

    穆婉婉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过了很久，她呼出一口气，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有人举报致远的副手徇私舞弊，这样的举报可大可小，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针对致远而来的。虽然没有证据，但确定是我大哥授意的，他和致远无冤无仇，会这么做，也只可能是因为你。也许只要致远跟你划清界限，我大哥就不会对他穷追不舍了。致远很傻，他说他宁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牵连身败名裂，也不会向我大哥屈服。他认为如果他低下这个头，他就离你更远了，这个傻子要跟我大哥硬碰硬，只为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靠近你的机会。昨天当他知道杜雅兰去见过你，他情绪失控到了崩溃的地步，他说杜雅兰会刺激到你的情绪。公司的压力也不见得会将他压垮，但仅仅是你受到了刺激，就能将他击垮，你还要他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你跟我大哥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婉婉，可以就此停手吗？你总不至于真的想把他逼到死角吧？”

    穆婉婉听着他长长的陈述，仿佛她能从他的描述中，看到那个自甘堕落的宋致远，她不曾见过那样的宋致远，但是不知道为何，她能想象得到他的痛苦。因为自己也曾在那样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萧奉焕说完后，两人沉默了很久，穆婉婉心神俱疲：“我不知道是不是敬棠哥做的，即便是他做的，他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如果是因为我，以我的立场，你觉得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会帮你传达什么，也不会质疑他做的事情，这就是我的态度。”

    萧奉焕听她口中的话语，不再像之前的尖锐，他想她起码是听进去了。就算于致远的事情无益，能让她冷静地了解致远这些年来的情况也许会对他们的和解有帮助。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白。婉婉，这么多年了，虽然你跟我们不再联络，但是我们依然当你是朋友，不要将我们大家完全隔绝，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们。”

    婉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俩人在沉默中坐了许久。

    穆婉婉回到家，坐在，想着萧奉焕说的话，听到宋致远那样的自我惩罚，她本来应该觉得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遭受着这世上最令她绝望的打击，她觉得没有人会真正体会到她的痛苦，至少宋致远应该沉浸在快乐之中看着她如小丑般的绝望。她没想到他会以那样自虐的方式来陪伴她的痛苦，她更想不到宋致远能了解她的每一分痛苦。

    她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沉沉闷闷的。她手握着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以此来疏解心头的烦闷。

    她不知道宋致远这样的折磨自己能改变什么，发生过的事情终是发生了，她无法磨灭她心中那个如顽固污渍般的画面，她无法不让自己去唾弃他行为的肮脏。可是为什么，此刻，她无法为他的赎罪和忏悔感到一丝的快乐？

    她心中不自觉地会去想，这几年，宋致远生活的画面。

    她仿佛能看到，他对着满室带有穆婉婉气息的一切，用孤独和痛苦来惩罚自己，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有一点的快乐。看到他在得知穆婉婉肯回国以后，觉得穆婉婉已经不再折磨自己，他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的原谅，祈求她回到他身边。

    她看到她挽着萧敬棠的手走进宴会之中，身后的那个他不敢有任何不满，只是静静的等着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能看到，当她用狠辣决绝的话语羞辱于他，他心中默默觉得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依旧固执地乞求她的回心转意。

    为什么她都能知道！为什么她竟是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竟是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而为什么即便她知道，却依然被心中的苦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穆婉婉深深地将脸埋进枕头里，大声地呐喊着，发泄心中难言的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