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虞夕芷醒来脖子嘎嘣儿响，半眯着眼窸窸窣窣的裹了个包子头，捋起袖子准备吃掉昨天朱应带给她的晚膳，银牙还没碰到软糯绵甜的马蹄糕，门啪的一声被撞开了，吓得她贝齿倏地咬空，震得脑门儿直疼。

    鼓着腮帮子往门哀怨的觑了一眼，她见到姚姑姑领了一大帮子仆妇雄赳赳的站在门口，桂琴那妮子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

    “来人啊，将这手脚不干净的贱蹄子关进柴房，等候夫人发落！”姚姑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命令身后身大膀圆的仆妇们抓住她。

    往后脑勺上摸了摸，虞夕芷纳闷了，难不成她现在换了长脸，看上去仍像容易被欺负的人么？

    第一个过来的仆妇被她用纳豆打弯了膝盖，跌在地上喊娘；第二个没敢上前，只在原地不断地咒骂，虞夕芷便飞了一抓纳豆到她嘴巴里；第三个肚子胖得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似的，虞夕芷弹了颗纳豆到她肚脐眼的位置……

    姚姑姑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这贱妮子不仅偷了夫人的金簪，还打伤府里的老人，今天非得送去见官不可！”

    桂琴昨日将虞夕芷怀有金子一事告知了贺夫人，贺夫人也是个贪财的，便琢磨着怎样才能将金子收到自己手里，这不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诬陷虞夕芷偷了她的金簪么？只要将她赶出府，金子还不是顺手拈来。

    姚姑姑也是知道内情的，所以找了一帮子壮实的妇人来帮手，没想到这妮子如此难缠，暗地里给身边的孙姑姑使了个眼色，孙姑姑会意道，“阿芷姑娘，你如今已签了卖身契，这般得罪夫人，只怕得不偿失啊，如果有什么冤屈，直接去跟夫人说，夫人为人公正，定会还你公道的。”

    孙姑姑想着既然不能制服她，先将她调离草渔阁，把金子拿到手再说，只要她去了夫人那里，多半儿都是回不来了。

    虞夕芷看着孙姑姑脸上的算计，天真的笑道，“好啊，那就麻烦孙姑姑带我去见夫人吧。”来贺府是为了查明真相，迟早都要见见后院的女主人，择日不如撞日。

    眼见奸计得逞，孙姑姑答应得比什么都快，怕她反悔，加快脚步带她到贺夫人住的锦霞阁。

    贺夫人肤色白皙，下巴有些外翘，略显刻薄，容貌只是中人之姿，仪态倒称的上端庄，鬓发上插的首饰却喧宾夺主，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身上的珠宝，像是怕人不知道贺家有钱似的。

    虞夕芷不想对这样的人下跪，于是她膝盖弯都不弯一下，“贺夫人，我没有偷过你的金簪。”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一丝祈求，也不含一点委屈，只是平白无奇的阐述着一个事实，而且从她口里面说出来，像是一个定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不是辩驳。

    “大胆，在夫人面前不仅不下跪，还敢冲撞夫人！”孙姑姑被她的语气惊住了，因生而为奴，她没有见过腰板挺得这样直的婢女，而且说话丝毫没有卑微之感。

    扒拉扒拉方才被扯得有些乱的衣襟，虞夕芷笑意不减，“贺夫人这么大的阵仗寻找一支金簪，请问这金簪有何来历？”

    贺夫人皱了皱眉，觉得诡异得很，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从容的奴婢，说出来的话明明不是她想听的，可偏偏感觉不到她的恶意。

    她不喜欢这样的下人，尤其在觊觎其财宝的时候。

    “这金簪乃是先皇御赐给方太夫人的，自太夫人去世，金簪便由国公爷交给了我，每次进京谒见都会戴上，可就在昨晚突然找不到了，又听桂琴说你昨晚很晚才回到厢房，行事鬼祟，所以才让孙姑姑姚姑姑到你房中搜寻。”贺夫人抚摸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思量道，主母贪图新来丫鬟的财物，传出去是件不光彩的事，尤其是外面招来的，签的都是五年的活契，到了时间还要放出去的，若是她们在外面嘀咕几句，贺家的名声就难看了，所以面子上的工作还得做齐。

    虞夕芷向柳承晟抛去询问的眼神，柳承晟在她耳边嘀咕一通后，她莞尔道，“夫人所说的，可是宗庆十年腊月先皇赐给方太夫人的尚宫司制房敕造的黄金翠玉簪？”

    贺夫人抬起眼瞪大，登时换了个端正的坐姿，双手撑着椅子的手把，微微探出身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年先皇被围困在东灵国边境，朝廷内外坐立不安，方太夫人拿着对牌连夜进宫献计，不到半个月后先皇大胜归来，第一件事便是犒赏方太夫人，封其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并赐她此金簪，”虞夕芷话锋一转，“所以此金簪乃是正一品诰命才能佩戴，而贺国公仅仅是从一品勋候，正妻若有受封，自然也是从一品诰命。”

    故而贺夫人戴此金簪乃是违制之事，若被礼部盯上，贺国公也要落个纵容妻室的罪名。

    贺夫人并没有真正遗失簪子，只是想到往最贵重的说，岂料这丫头竟然如此神通，不禁冷汗涔涔，舌头开始打结道，“本夫人许是，许是记错了，不是那簪子，我没有带过那簪子进宫！”

    先皇和方太夫人去世已久，很少人能认出来这簪子，自她当上贺夫人以来，贺家已经逐渐没落，进朝谒见的机会少之又少，为了显示圣恩，她确确实实带上了那簪子。谁能想到那老虔婆生前给她气受，死后还坑了她一把？

    “遗失司制房敕造金簪也是重罪，贺夫人最好想清楚，究竟有没有弄丢？”虞夕芷淡淡看着贺夫人，开口提醒道。

    贺夫人不是傻子，此时若说没有弄丢，岂非不打自招？若说弄丢了，岂非送了个把柄给所有人？虽说在场的都是奴婢，可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个狐媚子的耳目？贺国公府后院可养了好些个女人。

    “方才已经说了，是本夫人记错了，弄丢的不是那簪子，”贺夫人语气弱了几分，“只是一支寻常的金簪，也颇为贵重。”

    “哦，不知是什么簪子，让母亲大张旗鼓的将儿子房中之人拉卓儿子的婢女不偷别人的东西，却只偷母亲房里的，若传了出去，其他人该如何看待儿子？”贺如衷轻扬的声音传来。

    贺夫人闻言慌神道，“如衷，你怎么过来了？快，赐坐。”

    虞夕芷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很是奇怪，从没见过母子对儿子这么恭敬的，疑惑地看了贺如衷一眼，只见他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软椅上品茗，那姿势简直不要太逍遥。

    “母亲，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何事了吗？”贺如衷甚至不正眼看她。

    贺夫人显然有些慌乱，浑身不自在，她没想到这幢大佛不请自来，平日里只是面子上过得去，今日却为了一个丫鬟质问她，磕磕巴巴的堆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簪子，不见就不见了，母亲只是找阿芷姑娘来问问。”

    这变脸的速度虞夕芷也微微吃惊了，要知道贺如衷这么管用，就该先将他抬出来的，还聊什么簪子啊，她马蹄糕还没吃完呢。

    贺如衷显然不想多说，起身告辞道，“既如此，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对了，桂琴姑娘似乎更愿意跟母亲亲近，儿子便将桂琴让给母亲使唤吧，阿芷，还愣着干啥，走吧。”

    虞夕芷屁颠屁颠跟着跑了。

    回到宣饮居，贺如衷坐下享受着虞夕芷泡的茶，啧啧道，“你这泡茶的手艺相当不错啊，怎么样，本少爷方才救了你一把，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

    虞夕芷目光炯炯，“二少爷，奴婢房中的马蹄糕还没吃完，现在有些饿，可以回去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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