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败西夏,志兴华夏(1/1)
作者:梁馨心
    这突如其来的横生事故,把个面临现实的王安石压得满怀重负,他惴惴不安地回到住处,在母亲和弟弟的热切盼望之中,将遭遇原委,无奈苦诉之后,便一言不发。王老夫人一直心事忡忡地蹙眉静思,小小年纪的弟弟安国却难以忍受地一声惊呼:“什么,一只蛐蛐,就这么大点儿,竟然十两银子?哥,这可真是荒唐至极的古今奇闻。李员外已经派人来收租了,你怎么能把刚借来的十两银子,就这么白白地送出去呢?咱们一家三口可到哪去找栖身之处哇?”用于解急的十两文银在朱门酒肉臭之家,真是轻如鸿毛、烂如粪土。贫贱不能屈以后,事关生计孝道,无颜以对的王安石只有静坐无语地等待责骂。

    如此意外,纯属无妄之灾,半晌过后,两鬓花白的老夫人只有轻轻一叹地开口出言:“若不及时解决这飞来之祸,我儿现在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了,你爹不在日久了,李员外对我王家早已仁至义尽,娘不是舍不得这青砖瓦院。长久以来,你爹带着娘和你们兄弟两个客居在此,一住多年,人都说,只有生灵才会有情有义,其实不尽然呀,和这没有生息的东西,日久天长也会生出情意,既然事到如今,这些也就顾不得了。”王安国怒气怀满地开口埋怨:“做事有值与不值的分别,这十两银子,来之不易,用之解急。我们付出的代价,那个豪门之家怎能体会?我哥只逞一时的慷慨痛快,往后的艰难还不是咱们自己承受。”面对眼前现实,又想起自己的无奈之举,王安石一脸愧疚,依然无语垂头。

    看着两个儿子,一个恼愤咻咻,一个难承其疚,老夫人唯有语重心长地表明坦荡之量:“毁坏了人的东西,就该赔给人家,这叫担当,人之一生必备的责任,就是担当。欠了债,有朝一日总能还上,可若因为小是小非而坏了名声,就得不偿失了,此事不用再耿耿于怀了。家里还有些东西可以变卖,娘去收拾一下,咱们明天搬家吧。”这生活所迫的最下之策,老夫人一言蔽之地做了抉择,两个儿子只有心服口服地默默照做了。

    民间的百姓有悲有欢,西北的黎民有苦有难,朝廷的君臣更是有忧有患。自从宋军大败三川口以后,边境之灾,迟迟悬而未解。皇上赵祯有如重石压心,而且面对韩琦主张的出兵击敌、一雪前耻,还有范仲淹献计的固守边疆、避敌锋芒,这两种对策,赵祯一直态度不明,难以决定。

    日月如梭之际,忽有一日,前往延州的文彦博快马回京地入朝面圣,行毕大礼之后,便义愤填膺地禀明内幕:“陛下,微臣几经辗转,方才得知,原来当日,刘平和石元孙等几员主将,带兵救援延州而路过三川口之时,突然遭到元昊的埋伏围攻,我军将士正在浴血奋战,可是都监黄德和竟然袖手旁观,而且灭我威风地领兵逃窜,刘平急命小将王韶随后追阻,却并未截回,这才是我军惨败的原因所在。陛下,黄德和临阵退缩,欺上瞒下,范雍当时却只听一面之词,就上报朝廷,还将大败之罪嫁祸给刘平等人,如此无耻恶行,实在给朝廷抹黑添辱。小将王韶可以做证,恳请皇上严惩黄德和,再为刘平等将士雪耻申冤,方可使战死的忠魂地下长眠。”详知如此真相,赵祯顿时火往上撞,他拍案而起,口出雷霆之语:“大胆黄德和,负朕深恩厚望,真是死有余辜,速速传旨,将这狗胆奴才押回京城,腰斩于法场,以正朝纲。”迟至半载以后,朝廷终于传下了这道公正的圣旨,刘平等人虽然从此雪耻,但却无以挽回那兵败的事实。

    直到内侍官领旨而去,赵祯仍然愤恨难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悔不该将此重责大任交给这个苟且之辈。”既而又压住怒火,然后一脸迫切地抬头询问:“陕西边患未除,周围百姓遭受疾苦,将帅可有对敌妙策?”文彦博身躬语敬地向上回禀:“陛下,范仲淹大人一直以精兵守边,等待进攻时机。据说,我军士卒长期惰懈,缺乏训练,范大人以为正可在此固守之时精练兵锐,倘若马上攻敌,乃是庸将驱怯兵入不测之地,实在极端凶险。另外范大人提出的招纳之路,还请皇上思民之苦,对待蛮夷,宽怀饶恕。”文彦博深深下拜,他虽然传达着范仲淹的恳切之见,却在不明圣意地向上察看。

    闻此藏锋避敌之计,赵祯的一腔击敌之愿,再次陷入犹豫之间,想到大臣们献上的或攻或守的不同意见,既各有其理又截然相反,真是让人决断艰难。良久之后,这位一国之君才徐徐而问:“范仲淹和韩琦各自上书陈述攻守之策,朝中大臣也是各赞其说,文爱卿既然亲往边城,必然详知战况,依卿看来,到底哪个对策更加益于我朝?”文彦博连忙出言恭敬地向上奏请:“回禀皇上,二位大人全都智勇双全,所献之计,皆为江山社稷,但微臣以为,范仲淹之见,似乎更合当前形势。”赵祯听到此言,不禁深深一叹:“爱卿奔波数日,多有辛苦,车马劳顿的,你先下去歇着吧。”并未深劝的文彦博谢恩之后,便伏首拜退。

    御书房当中,静坐半晌的赵祯显得一片忧心,西北战事的久议不决让人大感伤神,这位一国之君长久以来都无法排遣胸中苦闷。数月之后的一天,风尘仆仆的韩琦再次从陕西赶回京城,他来不及梳洗一新,便匆忙入宫。见到赵祯之后,一腔怨切的韩琦,不由带着激愤之情,向上急急禀明:“陛下,微臣屡次从陕西往返朝廷,向陛下陈述攻战之策,可如今,范仲淹的固守及招纳之说却已经迷惑君臣,传遍朝野,使得人心萎靡,只知以退为计。皇上,安国民,主大谋者,一言既出,自当坚如金石,不可被众论左右哇。”瞻前顾后的赵祯唯有郁郁而叹:“边将有进攻之策,又有固守之法,朝中大臣也是赞攻赞守各执一词,朝野内外言攻言守,众论纷纭,皆有道理,朕需仔细衡量,方能定夺大局。”有心出战的赵祯想到三川口之败,心中忧虑还在,所以总会深陷无奈。

    见到赵祯依旧当断不断且态度不明,连声催促的韩琦可谓急于求成:“陛下,攻战之事,一拖再拖,转眼春过夏往,如今将要秋尽冬来,此时出兵攻敌,正是大好时机,可我朝却屯二十万重兵固守界壕,面对偏小西夏的蛮横嚣张,只观不战,这不是让人耻笑吗?”左右为难的赵祯只觉头脑昏沉:“朕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万全之策。”一见皇上对于攻战策略,依然迟疑不决,韩琦更显抗敌心切:“微臣属下将士,早已准备随时迎敌,大将任福最是勇猛无比,只等皇上果断下旨,陛下呀陛下,莫抑将士的雪耻之心和报国之志呀。”看着热血沸腾的韩琦,又想到三川口的首战失利,思之再三的赵祯一边犹豫,一边出语:“倘若西夏元昊,再来无理取闹,爱卿不妨出兵回击,可要确保万无一失,尽雪前耻啊!”听此玉言皇令,斗志昂扬的韩琦大喜过望,他叩首谢恩之后,真盼身插双翅地飞到陕西,率领将士痛击宿敌,为朝廷赢得辉煌胜利。

    阳红水绿光两岸,朱楼碧宇醉江南。初春之季,好一场润育山河的绵绵细雨,使得青苗嫩草,全都拔地而起。雨过天晴之时,怀揣书籍的王安石又来到了离家不远的那所寺庙,他栖身在树阴之下,手不离书,目不离字,独坐且独思。

    正在入神之时,忽听一个赞叹美景的文采飞扬之声:“鸡鸭过雨桥,竹叶斑斑。”未见其人而先听其文,王安石灵动感至,不禁慨然相对:“猫犬逐雪地,梅花朵朵。”说完以后,二人全都寻声对望,那位布衣儒巾的青年学子似乎兴致正浓,他略略深思而又出一联:“夜战瑶池,更惊满天星斗。”王安石目放光辉地随即而对:“晨破出海,重整万里江山。”年龄相仿之人,巧合相会而结缘相识,互为欣赏而诚然相惜。

    那位青年此时拱手出言:“南丰人,曾巩曾子固,原来这金陵城中不但风光美好,更是才俊辈出呀。”王安石放下书籍,赶忙还礼:“在下本是临川人,客居江南,王安石字介甫,因这江南秀丽,倒让人不会吟诗也会吟了。”天高云淡,轻风抚面,二人由远至近而坐,背东面西交谈。就听曾巩由衷感叹:“如此大好河山,难怪邻邦三尺垂涎了。”这一声哀切之伤,竟唤起王安石的百结愁肠:“同是天地之间,大江南岸是风光明媚,西北边境却是险山恶水,韩琦此次的好水川一战,宋军竟然再次一败涂地,实在是让人心痛至极呀。”塞北江南,人人谈起此事,皆是爱国心忧,恨敌添仇,可是无论如何也已败局铸就。

    一声长叹的曾巩不禁失落生悲而紧皱双眉:“据说大将任福,不听韩琦将令,贪功轻敌,冒险轻进,不幸被元昊设计的飞鸽报信之术所围困,最终落得个战死沙场,七千将士埋骨他乡,而且无辜百姓,死伤无数,真是一场国民浩劫呀。”面对国难当头,一介平民百姓,可谓一无所能、百无一用,王安石为此深怀沉痛:“小小西夏,竟然遗下滔天大祸,面对国仇国耻,真是心有羞愧,唉,此时方知,爱国之情纵有千缕,也不如一分为国效力呀。”这场乱边之祸,让爱国之心深受折磨,二人彼此倾诉,却更加惹来伤怀无数,曾巩满怀无奈之苦:“虽是七尺男儿,却是布衣书生,自古至今,都是十个有志九个空呀。”王安石举目高望,看那无限阳光,卓显壮志飞扬:“自古武将可以安邦,文臣亦可定国,人应永世怀志,必有用武之时。”听到此言,曾巩高声称赞:“安石所言极是,志短非男儿,发长非好汉,国有内忧外患,做人不可苟且偷安,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但愿你我二人都能金榜题名,然后就可以尽展才能,报效朝廷。”两人畅谈报国之志,从而结下了知遇之谊。

    一番豪言壮语,一股爱国志气,却被古道相隔、东厢堂内的上香之人,有意无意地听在耳中,那位丫环打扮的女子竟然咧嘴嘲笑:“穷酸之人也配立志,这人还没睡觉,怎么就开始做梦了呢?”另一位面跪佛像而身姿秀雅的芳华少女不禁开口责备:“翠环,你怎能如此取笑别人,所谓志向,无论贫富,人人皆可树立。人若穷则短志,必然庸碌一世,我看这位王安石,胸怀大志,将来必成大事。”翠环连忙提醒:“小姐,你既然知道他就是那个对你当街羞辱的王安石,怎么反倒帮他说话,而且穷人立志,多是痴心妄想,特别是这个王安石,我看他不是枯枝,就是顽石,没想到小姐出来上一趟香,居然也能撞见他,真是晦气,咱们快点上香,也好赶紧离开。”翠环在说话之时,想到赠诗之事,还觉气愤有余。

    这位小姐却不急不徐地含羞低语:“这就叫天涯何处不相逢嘛!翠环,你说女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翠环静思片刻,不禁开口反问:“那小姐以为是什么呢?依我看,有钱有貌,最为重要。”女子仰望佛面,由衷而言:“金钱不过身外之物,来来去去,并无定数;美貌既要日日修饰,天长日久更会消失,所以如此二者,皆非人生要旨。”翠环静静听完,却是不以为然:“小姐您不光生在富贵之门,而且生就如花之貌,天下的女子有几个像你这样命好,那你倒说说,女人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呀?”背影窈窕的这位小姐不禁神思向往地随心畅想:“你可曾听过‘红拂女夜半奔李靖’的故事?可见身为女人,最为重要的就是眼光!”看着翠环若有所惑,小姐却虔心诚意地敬拜着金身大佛,想到偶遇之缘,她虽然思绪万千,却满怀意挂情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