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外桃源,林下神仙(1/1)
作者:梁馨心
    车辕滚动而马蹄轻快地穿行在山林小路,田野村庄虽无繁华,山川大地却是处处锦绣。伴着鸟语花香、山泉欢畅,突然传来了一个滴滴女童的清脆歌声:“旭日渐升光滟滟,山泉清澈水潺潺,雀语莺歌声款款,笑灿灿,小儿蝶伴追连连。遍野珍奇山漫漫,春来秋尽乐天天,弄草拾花志满满,亮闪闪,云白日远河湾湾,云白日远河湾湾!”一首《渔家傲》,声声林间绕,欢唱儿童不知歌随云飞,竟然如此沁心入肺。王元泽掀开车帘,只见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一个少年正在背着那个娇俏女童,横穿一条清澈的河流。

    隐约听到活泼女童正在开口笑问:“青松哥,我爹填的这首《渔家傲》,你说好不好?你知道这首词的意思吗?”名叫青松的少年,趟着河水,连连回答:“好,陈伯写的全都好。”又听小女童娇声而言:“这是我爹特意写给我的,你听我唱完就懂了吧,我的名字也在这首词里呢。”青松不明其意,唯有连口称是。闻此附和的王元泽冷眼旁观之时,却听赶车老者伴着流水长鸣,回身告之:“前面有条河,马车过不去了,客人怕是得步行了。”王安石连忙回话:“好,好,有劳老哥。”父子两人下马之后,青松已经踏上岸边,手牵女童,两小无猜地迎面而来。

    青山脚下,丛林当中,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父子二人东张西望而不辩方向,王安石便上前询问正在玩耍的两个小童:“二位小主人,我们从外地而来,专为寻医求诊,你们可知当地有位姓陈,名为景初的陈大夫,家居何处?”话刚出口,就听那小女童又蹦又跳地盈盈而笑:“伯伯,你所说的陈大夫正是我的父亲,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我家。”居然凑巧相遇,大喜过望的王安石连忙掬笑拱手:“多谢小主人,快请前面带路。”兴高采烈的小女童乐于助人地欢跳在前,年少的青松则是默默随从地紧跟在后,迎合着女童的欢声笑语而一味点头称是。

    时间不长,在踏过一座竹木小桥以后,一所青山环绕、绿树环抱的玲珑小屋竟在人的面前豁然展现,这座名为‘山水小宅’的静雅居所,俨然世外桃园,让人抛开世俗,遗忘纷扰,感受林下神仙的清幽奇妙。小女童活泼伶俐地带着王安石父子进了小院,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只见艳阳之下,一箩一箩的草药放置在一排一排的竹架之上,滩开晾晒,占满了院落余地,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正在勤来勤往地翻动着架上的草药。

    就听撒腿上前的小女童脆亮地叫了一声:“周伯伯。”男子闻声回头,连忙眉开目笑地急行而来,躬身抱起女童,便殷勤而问:“青松有没有欺负我们小河湾呀?周伯伯最疼湾湾了,青松若敢不听你的差遣,周伯伯就替你打他出气。”青松则垂立一边而怯弱无言。名叫河湾的小女童总是异常欢快,她的清脆之声,尤如娇莺:“青松哥从不欺负我,他还带我一起玩呢,周伯伯,又有病人找我爹来了,我爹在没在家呀?”周父笑堆颜开地连连点头:“老爷在家,家里今日有贵客诊病,既然已经贵客优先,就让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先在外堂多等一会儿吧。”若显失落的小河湾微微点头,下地之后,便热切亲近地拉着王安石父子向厅堂走去。路过周父之时,王安石连连拱手:“有劳老哥。”便跟随小河湾入厅落坐,周父则严声厉语地催促其子青松端茶倒水,青松只有躬身缩影地从命而行。

    踏入厅堂的王安石略一环视,只见四周墙壁,书香浓郁。与此同时,忽听内堂传出一个苍老嘶哑且咳喘不均的傲慢声音:“人人都说陈大夫是神医,你若能给我开个长生不老的药方,老朽我愿将一半的家产拱手相让,一言既出,绝无虚悔,如何?”却听陈景初的开口之言,淡然和缓:“丁老爷真能说笑,陈某只会行医治病,若真能使人长生不老,何至让我的家父年老病逝呢?”不得妙方,丁老爷立刻出语不悦:“不求长生不老之方,但你也定有延年益寿之法,你可必定要尽力而为呀。”听完之后,陈景初诚然笑叹:“有一良方,丁老爷只管照做,陈某分文不取。所谓,喜伤心、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所以丁老爷只要无欲无求,不伤五脏,即使不能延年,也可益寿。”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言。

    侧耳倾听的丁老爷闻得有道神仙亦难达到的无为境界,似乎被人捉弄,不由怒气横生:“你这一介庸医,你当老夫是石心木人吗?老夫家大业大,客酬甚多,岂能无欲无求?陈景初,本老爷今日徒步而行,亲自驾临你这深山寒舍,只为求一长生不老的绝世妙策,你竟胆敢敷衍耍弄于我?”却听陈景初恍然想起地随后出语:“既想长生,又想不老,丁老爷,你已然年近古稀却不知老之将至,其实,世间倘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方,大概只有一个。”丁老爷立即声音和缓地开口相求:“陈老弟果然不愧是一代神医,到底是何良方?老夫不会让你白白献上,我若长生不老,必保让你富贵到老,你赶快说来让我知道呀。”就听陈景初慢声慢调地口含调笑:“您若真想长生不老,恐怕唯一妙策就只有行善积德了,丁老爷虽然年近古稀,但若现在从善,应该还不算晚。”丁老爷听到此处,竟是恼羞含恨地勃然震怒:“庸医,一派胡言的庸医,你敢欺我年老不以筋骨为能,还敢信口含沙射影,无用的庸医,庸医无用。”出语贬人之时,这位丁老爷气得连咳不止。

    如此持富自贵之人,一心只听甜蜜语,绝对难闻逆耳言,气急败坏的丁老爷骂骂吵吵又抖抖瑟瑟地走出内堂,已是面如青铁。周父见状,不由惊慌失措地上前扶佐,又满口好话地出语迎合:“丁老爷子息怒息怒,您本就是个老寿星,不医不治也一样长生不老,您慢点,小的让犬子青松,背您回府。”怨愤不已的丁老爷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他在此含恨难解之时,怒气冲冲地对着王安石父子苍音发颤地扬声埋怨:“这个庸医,天打雷劈,他只能延误病情,赶快另寻名医去吧,绝对是个庸医,将来必定大遭报应的一介庸医呀……。”絮絮叨叨地恶扬其名以后,丁老爷被周家父子两旁搀扶又垂胸跺足地忿忿离去。

    内堂当中则走出了气定神闲的陈景初,他的女儿小河湾一缕青风似的窜了过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出口之言,莺声悦耳:“爹,家里又来病人了,是湾湾带回来的。”陈景初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出口之言含有慈爱无限:“湾湾听话,不准捣乱。”小河湾虽然狠狠点头,但却滚动着黑亮的眼珠,笑如娇花。

    油然起敬的王安石手携王雱起身,迎面拱手:“久闻陈大夫的行医盛名,特带犬子上门求诊,多有劳烦。”陈景初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王雱,只是微微点头:“先坐。”然后便以望、闻、切、问等四诊之法为其诊视病情,稍许过后,探得病因的陈景初神色凝重地开口出言:“这孩子病积已深,并非药到病除之症,只有日久观察,酌情探视,了解下药效果,慢慢调理才是上策。”王安石听后,不禁面有难色:“不瞒陈大夫,在下职务在身,实在不允耽搁太久。”陈景初略作思索而出言建议:“不如这样,令公子可以暂且在此小住一段,等到三月之后,阁下再将其带回,如此一来两不耽误。”办法折中,王安石欣然接受:“如此甚好,那日久天长的打扰之处,还望宽恕。”陈景初微然含笑:“治病要紧,其他无妨。”栖身林下的陈景初带着坦荡洒脱,总是显得一派平和。

    一切商定以后,王安石将与爱子分离,他心有不舍地叮咛嘱咐:“雱儿呀,安心在此医病,凡事不可自作主张,定要遵从陈大夫的治疗方法,爹爹三月过后便来接你回去,免让爹娘牵挂。”王雱先向陈景初敬礼揖拜,又向父亲施礼相别:“爹爹放心,孩儿一切依从陈大夫,还请爹娘莫要挂念。”安排妥当,王安石便起身告辞:“有劳陈大夫,王某就此暂别了。”陈景初拱手相送:“一路慢走。”转而向外呼喊:“云山呀。”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来了,老爷。”周云山急步入堂,显得恭敬十分:“请老爷吩咐。”陈景初温和而言:“云山呀,送这位客人下山去吧。”周云山连连应和地卑然照做:“哎,客人这边请。”随后便带路前行。

    少小年纪的王雱王元泽目送父亲离去之后,低落情绪,漫延脸上,从此暂且开始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日日夜夜倍思亲’的孤零岁月,同时也愉悦地感受着‘轻风明月随意取,青山绿水任遨游’的自然风光。

    客居他乡的这些日子,王元泽每天除了诊病服药之外,便是随意安闲地在这碧野雅园当中温习静读。连日以来,昏沉无力的身体已经略感轻快,久治康复,已是必然。山水为邻,鱼鸟为伴,一切本可舒心顺意,可最让王元泽心烦不已的发愁之事,就是晨暮朝夕,都要面对陈景初那个欢歌笑语又活蹦乱跳的女儿小河湾,这个刚满八岁的小女童天天玩心旺盛,总是活力无穷。

    这日喝过汤药,王元泽便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专注读书,正在聚精会神之时,一双柔嫩的小手偏偏蒙住了自己欲罢不能的双眼,王元泽只能压住怒火地开口低喝:“松开。”小手反而捂得更紧,幼稚的声音竟然故做悬疑:“猜猜我是谁?猜着了我才松开。”这种王元泽眼中百无聊赖的小儿游戏让他忍无可忍地一声怒吼:“给我放手。”小河湾吓得猛然一抖,连忙松开小手,随后委屈开口:“元泽哥,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玩呀?你就陪陪我吧,我可喜欢和你在一起了。”虽然每次面对的都是冷漠相拒,可小河湾还是愿意与他亲近。

    视而不见的王元泽依然置之不理,想到惟命是从的周青松总与小河湾玩得汗流浃背,他更是不屑一顾:“找你的青松哥去。”小河湾却迟迟不动:“青松哥进城送药去了,我爹和周伯伯上山采药去了,我现在可比鸡蛋里面的小鸡还要孤独。元泽哥,再说你总是看书不累吗?就跟我玩一会儿吧,我们这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连声央求的小河湾忽然灿灿而笑地上前拉住王元泽,自有沉浸之乐:“我藏起来,你找我好不好?不行,我若藏起来,你肯定找不到我,元泽哥,那我给你唱歌跳舞吧?不然我们就去小河里捉小鱼吧,先别看书了好不好,跟我一起去玩一会儿吧。”王元泽实在不愿理会,依旧漠然相对:“去去去,离我远点。”看着冷言冷语的这位小客人,小河湾拽着他的衣襟,仍然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