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均输推行,旧臣不平(1/1)
作者:梁馨心
    置身庄严金殿,面对沉闷百官,在此群静无声之时,就听赵顼不动声色而问:“要想整顿财政,开辟财源,王卿以为首先应该如何抑制害国害民的恶劣兼并?”王安石随后道出了精深独道的宏远设想:“陛下,禁止高利借贷,方能遏止疯狂的兼并,只有打击不良手段,消除压诈剥削,才会使农夫百姓的生产劳动,直接为国造福,更可让万民自身,衣食富足。以上,兴国利民的条理章程,必须一一详实计划,所以,当今急务有二,首先需要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主掌经划邦计,议变旧法;其次,敬请陛下多遣使臣,巡行州县各路,察看农田水利,寻访农民役税,以便确切了解民生疾苦。如此一来,方可使今后兴革变法的一应措施,符合实情而逐渐完善。”一问一答,一唱一喝之后,赵顼眼望群臣,威声高问:“王卿寻根固本的革新之法,为国除弊,为民求利,列位臣工,可有异议?”金光普照,大势所趋,三司使韩绛盼望日久之时,竭诚大力支持:“变法革新乃是千秋大计,陛下为国高瞻远瞩,为民施恩行惠,必将是:君主政令下达,臣民顺令而行。”此言一出,静默之臣顿时哗然大噪,沸腾之声,尤如滚滚浪潮。

    保守老臣维护祖宗之法,好似燕雀护巢,只见参政唐介,一脸阴郁地恼然上奏:“陛下,三司原本掌管财计,如果另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则是侵犯三司之权,自古至今,国有恒法,家有常规,祖宗法规,不可更改。老臣只请陛下,以旧法为准,使祖规常存,每行一步都要慎之又慎。”王安石听后,威严肃穆地出言反驳:“天下贫富不均,财政流通困难,坚持改革,方可取信于民,取信天下,百姓穷困至今,朝廷积弊成堆,何苦僵化不变,继续墨守陈规?”白胡乱颤的唐介愤然怒斥:“祖宗旧制,已经使我大宋百年屹立,绝对不可轻易变革。不去固守太祖太宗的完善旧法,还谈的什么取信于民,取信天下?”王安石耿直无讳地横眉冷对:“古人有言,穷则变,变则通,改革是历史的必然,进步是时代的必定,推陈出新更是人生在世的必要。天地之间,没有一程不变的道理,如果用自欺欺人来自我安慰,那误国误民的巨大代价,无人能够承担。”此番迎头痛击之言,使人有口难还,唐介气塞胸间,只剩虚喘。

    满殿元老之臣,暗暗互望皆是无计可施,却见另一参政赵抃,怒目责难:“这所谓的改革,不过是在戏弄朝野官员,这所谓的开源,更是在疴求黎民百姓。治理国政,不是儿戏,更不应以敛财争利为先,越变越乱,不如不变。”韩绛听后,不屑争辩地昂然上奏:“陛下登基之初,国家弊政就已沉积数年,朝野上下,一致奏说改革之急迫。如今王安石身体力行,变更旧法,却有人袖手旁观,有人竖阻横栏,如此反复无常,无非是摒弃贤能,排斥智者。僵化短浅之人,不知改革变法正是万民心意,除旧易新更是兴国良计,倘若真是忠臣良吏?却在继续目睹国之病体,岂不如同自暴自弃?”此言一出,元老顿时无语拦阻,皆是愁眉紧蹙!

    高坐在上的赵顼双目炯炯地看向群臣,却难以看透满朝之众的隔腹之心,但他此时却尤为果断,随后斩钉截铁而言:“韩爱卿言之有理,法制不立,国将不国,朕的革新之志,坚如金石,今日当众宣旨,增设‘制置三司条例司’,以王安石、陈升之兼领其事,并派八名特使,出巡各路,察访农耕且了解民情。此后,各项改革章程,先由‘条例司’拟就,再报请朝廷审核以后,次第推行。朕有一愿,但求,君主发令而百官响应,国家行法而万民顺从。”面对圣旨已下,百官心知肚明,制置三司条例司一旦成立,则象征了革新之法的正式开始,更标志着拟定条例的推行之实!已成定局之事,让大殿当中的保守护旧之臣,左耳如同贯进雷霆之鸣,右耳如同袭入霹雳之声,全都惊若木雕而陷入困扰。

    新法已经处于一派山雨欲来之势,刚一下朝,气堵难通的唐介便滩软在地,失望至极的富弼不由单脚跺地,苍声泪下地颤颤出语:“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呀。”资深老臣一向都自认为是‘历经沧海难为水’,仿佛‘曾经浪潮永不退’!然而事到如今,好比噩梦成真,想到自己以外的思想泛滥,最是让人心有不甘,但此时此刻竟然全都落得个无奈万般,两个老臣伴着此起彼伏的老气群叹,被人颤颤栗栗地扶出了金殿!

    自从‘制置三司条例司’成立之后,王安石便将一直用心留意的才志之士,提拔为条例司的下属之官,此后又根据国况民情,废寝忘食地研讨法令。

    这日,皇上赵顼下旨召见两府枢臣,还有条例司等革新之臣,摆驾文德殿而集议新法。几位资深老臣刚一坐定,赵顼便一脸关切地问向王安石:“卿的新法条例,拟定的如何了?”王安石起身回应:“陛下,臣与条例司官员已经拟定一条均输法,请由条例司属官吕惠卿,详实奏明。”赵顼点头准许之后,不到四十的吕惠卿便恭敬上前,在资深老臣的盱目蔑视当中,这个与之相比位卑人微的新法官员却一派坦然地高声禀告:“陛下,皇都京城年年都向地方州县索求供需,可选购之官却全都拘于旧法,总是内外不相知且盈虚不相补,导致京城和地方多年遵守旧例,数载两厢无益。这一切只因诸路之供给,岁有常数,使得各个州县在丰收之年可以多致而不能赢余,歉收之年,物贵难供却不敢不足。而且远方有倍迁之输,京城有半价而卖,徒使富商大贾乘公私之急,以擅轻重敛散之权。陛下,均输之法,正可改此弊政,以解国困民乏之苦。”赵顼听后,轻轻点头而微微挥手,吕惠卿便躬身退立一旁。

    看着元老之臣,闷声静坐,赵顼则故意当众深究细问:“州县地方,每年向朝廷供应各种实用物资,早有惯例,王卿具体如何革此不良之弊?”王安石随后阐述而答:“陛下,京城开封,人口多达百万以上,皇亲贵族及各级官员,最是支出宠大,需求奢华,而且驻守在京师周围的几十万护国禁军也需要大量物资供养。但是,多年以来,历届发运使只能执行朝廷固有的数额规定,赶往州县各地强行收缴物资,却不知京城库存情况以及需求数量,更不知何地有何物产,所以造成,京都急需的物品,多数地方无法供给,朝廷库存的积压之物竟又大批运进,如此恶性循环的供需脱节,使得朝廷与百姓双受其害,却让富商大贾企图乘人之危而从中谋取不益之财,这便是臣制定均输之法的原本用意。”王安石论解分析,使人领教其害而明知其理。

    对此半百之年的沉积之弊,赵顼慨然叹息:“国家困而百姓穷,可万民的血汗之钱却不知去向?正是因为沿袭这不当之法,已至多年病国害民。均输之法,若能除此旧弊,于国于民自然十分有益啊!”王安石随后又着重提意:“陛下,发运使之职至关重要,既应得知京城的库存情况和所需之物,又该明确了解州县各地的粮、茶、盐、酒等等所需物资的生产之地,而且臣以为,偏远州县,可将实物折成税款,以免去千里辗转的运输艰难。臣更请陛下在各个州县专设仓库,丰收之年,各个地区可以大量储蓄粮食,但在歉收之年,京师有备无患,也不必向农民强行索取,这样既使京城的缺乏物资得到补给,又让库存的过剩货物得到疏散,并且限制了商贾的恶劣收购,可谓是国民得利,两厢受益。”鱼肉百姓的奸商恶贾如同国之蛀虫,王安石则制定均输之法,用以平衡国计民生。

    一则法令利国利民,听完之后的赵顼圣意首肯:“所谓均输,正是徙贵就贱,用近易远啊。”然后转向垂头泄气的几位保守老臣:“各位老爱卿以为此法如何?”宰相曾公亮与枢密使文彦博都因察言观色而无从反对。参政赵抃却以为不妥地张口辩驳:“陛下不可一时冲动而强迫百姓,此法虽善,只怕让人难以适应而导致不易推行。”刚一听完,三司使韩绛便愤而直言:“抑制兼并又利于国民之法,惟独不利于奸商恶贾,既然国家行法有益,自当不怕奸邪所阻。”随后面圣奏请:“陛下,臣举荐开封度支判官薛向为江、浙、荆、淮等各路发运使,来执行均输之法,薛向一直理财有方,必然可以担当大任。”听此荐举,赵顼也是颇合心意:“王卿以为如何?”连连点头的王安石深表赞同:“薛向任职各地期间,一向都是政绩显著,他若总领六路,可谓得人有益。”略略思索的赵顼更为坚定:“今日议定均输法,朕打算拨出国库内藏钱500万贯,专供发运司周转使用,以确保均输法的顺利施行。”下达法令,则大事已定,这乃是非同小可的国务国政,在此成败未知而利弊未明之时,众人都是各怀心事而喜怒不形于色,唯有赵抃显得郁郁沉闷,面对圣旨降临,他因无力深谈,所以只能闭口苦叹!

    条例司的成立在朝廷上下引起的轩然大波还未平息,均输法的全面推行却又在京城内外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此大张旗鼓的推陈出新,让固守旧法的元老重臣都因无法接受而痛心疾首,最为愤恨之人当属御史中丞吕诲。

    就在一个突然之日,气堵胸头的吕诲带着三丈恼火,如同赴死壮士,直奔条例司而来。刚进司衙大门,正巧吕惠卿手捧大量书籍踏出门外,一见迎面而来的吕诲,便满面笑容地躬身施礼:“御史大人,下官双手无余,只能如此向您见礼了。”却见吕诲怒瞪一眼地甩头走过,吕惠卿只是无奈而笑,然后继续前行。

    斗志昂扬的吕诲此时跨入司衙大门,正要兴师问罪,却见各处堆放的文件当中,手握笔杆的王安石正在心无旁骛地垂首沉思,另有几个年轻属官,曾布、章惇及苏辙则伏案埋头地飞笔书写。文质彬彬的苏辙忽见来者进门,连忙起身见礼:“御史大人。”宁静打破之后,曾布、章悖也随之站起而躬身施礼,谁知视而不见的吕诲却直奔方然若觉的王安石。

    这位顽固到底的名臣之后,首先冷冷一笑,随后便傲语轻蔑地开口挑衅:“王参政如此聚精会神,本御史可否用一文铜钱做为代价,来了解你心中的所想之事呢?”一听此言,就知来者不善,却见王安石不怒不恼地微然而笑:“只怕我心中的所思所想,不值一文。”满面嘲笑的吕诲不由高声讽刺:“参政大人心机算尽,满腹阴谋,也难怪心中所想之事全都如此便宜?”口舌相争的吕诲一向自以为是,此时正因略施小技而显得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