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人生长河,是清是浊(1/1)
作者:梁馨心
    日升日落,日日点滴而过,涓涓细流的人生长河,是清是浊?人在平凡中生活,虽然碎事繁琐,却一向包含着复杂深刻的炎凉冷热,即使生命当中有再多的困扰艰涩,是处于卑微还是面临饥饿,只要继续活着,无论向右或是向左,一时一刻,都有苦辣酸甜的你争我夺!一生一世,总有悲欢哀乐的荣辱收获!

    顾大娘依然过着饱暖不定的贫困日子,除了往常的泼辣和庸俗,她更喜欢在空思幻想之中脱离穷苦,一次‘可望突然不可及’的奔富经历,成了她‘观海之后难为水’的骄傲资本,在她心中,似乎财富之外的一切都是那么微若尘埃。

    这日晌午刚过,遗憾难尽的顾大娘又推开了残破的柴门,她迎着午后的烈日,跷脚望向颍川之乡,却更在反复畅想当中感受着两手空空的锥心之痛!非常不巧的是,竟然难以错开地又遇馒头婶,一场冷嘲热讽的相互攻战,不可避免地就此开展。只听馒头婶长腔短调地尖声冷笑:“我还以为呀,王八缩着脖,天天不出壳,这黑心太缺德,难怪猫在窝。”顾大娘进退两难,唯有暗含诅咒:“咱俩呀,是乌龟不笑鳖,都在泥中歇,不然的话,还没日下西山呢,怎么就收了摊了,馒头卖不出去了吧?”只听馒头婶扬声高叫:“馒头早就卖没了,老娘不愁吃喝,你这个趴在鸡窝不下蛋的,哪知道今非昔比了呀,告诉你吧,这世道变了,王安石变法了,我娘家都捎信说了,以后丰收的年头,官府就多纳粮食啥的,旱涝的年月,朝廷也不硬逼着缴供了,我娘家再缓个三年五载,也成了有头有脸的人家了。”畅想之间,沉浸其中的馒头婶似乎已经飘飘欲仙!

    听到此言的顾大娘心头又恨又忌,表面则是阴阳怪气:“这风水转来转去的,也转到你的家门口了,虽说那政策好,变法好,可也赶不上您老的心眼好哇。”傲占上风的馒头婶立刻把脸一翻,随后就以‘小人之心心比心’:“少给我蜂蜜的嘴巴蛇蝎的心,这辈子你也摆脱不了穷和困,老娘那一斗大米,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还?”难过此关的顾大娘一脸为难地笑显卑贱:“您家托了朝廷的福,还差那一斗米?我家那个傻了巴叽的小河湾,她笨的连饭都不会要,她倒腾回来的不是大米都是青草,您老又不是牛马牲畜,能吃青草吗?”馒头婶听出话中有话,刚想破口大骂,却眼珠一转,心生歹计地悄声上前:“我看不如这样,姐姐我在大街上卖馒头见多识广,和豪门官府里的当差家丁都有些交情。把她留在家里是废才,不如卖到府上当奴才,卖个二两三两的,咱姐俩一人一半儿,多划算的一桩买卖?”尤为热情的馒头婶说话之时,心里却在一直盘算着如何从中取利。

    求财心切的顾大娘竖耳一听,猛然心动,可仔细思量之后,却又另做打算:“得了吧,我正想留着她,好在家里给柱子当媳妇,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还能抱上一个大胖孙子。”一见无利可图,馒头婶失望之余,徒然声高:“那多不划算呀,你把她卖出去就少了张嘴,你若添个孙子可是多张嘴,政策变了,日子好了,也得算计着过呀。再说了,一个半呆半苶的傻河湾,再加上一个又瘸又拐的傻柱子,我看你那孙子还指不定是个什么东西呢?”顾大娘怒目听罢,恼然生恨地还口叫骂:“你黄鼠狼的屁股乌鸦的嘴,你癞蛤蟆的长相你是个鬼,呸,我家柱子一点不傻,将来生个百倍精神的大胖小子,让你这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天天上火干着急,断子绝孙命归西。”每次被人揭短,顾大娘全都是气得红头胀脸。

    眼冒金花的馒头婶听得心肝气炸,不由怒口大骂:“你个不要老脸的贼婆子,我那一斗米都喂狗了,还老娘我一斗米,不然你天天都受天打雷劈。”吃人嘴短的顾大娘被逼无奈,只好耍赖:“要饭一粒没有,要命倒有一斗。”喊叫之时,已经横跌竖撞、左摇右晃地溜进柴门。直到门外馒头婶的扯嗓叫骂渐小渐无之后,顾大娘还在咬牙恨齿地愤愤自语:“什么破烂变法,变来变去便宜了破烂人家。”然后便疾步奔向柴房,厉声高叫:“小河湾,小河湾,天天摆弄那些个破烂草,以后少干那不正不经的破烂事。”声音末落,碎步匆匆的顾大娘便已破门而入。

    即使一个人的地位再低,价值再小,也不会让人放过这贬值的利用。河湾对于世道的混浊和人心的险恶,虽还了解的不够深刻,但却因为寄人篱下而总被吓得一惊一乍。此时的河湾正在欣喜着自己的制药成效,可一听顾大娘的声声尖叫,她便尤如惊弓之鸟,结巴难言之时,她连忙捧着没沿的簸箕迎面上前:“姑姑,姑姑你看,草药做成了,卖了,卖了之后,咱们就,就不用挨饿了。”看着簸箕里的东西与柴草无异,顾大娘突然冒出三丈怒气,她举动粗鲁地夺过簸箕,毫不犹豫地倒进了灶坑锅底。这可真是‘穷人之物不珍贵,人穷之人非上宾’!

    在河湾面前,顾大娘总有嚣张气焰,她随后狂呼呐喊:“你个不争气的傻丫头,你除了白吃白喝,还会干啥?没用的东西,让人一看就窝火,哭什么哭?哭巴精,你还有脸哭?”河湾看着多日成果,瞬间烧成灰沫,想那有眼无珠的人啊!金子放到面前,都将视而不见。一无是处的河湾,忍住心疼却忍不住流泪,她断断续续地哽噎抽泣:“姑姑,天暖和时多想办法,等天冷以后,就不会总是挨饿了呀。”顾大娘横眉立目而不容反对地高声做主:“少在这翻着白眼瞎白话,今晚你就赶紧和柱子圆房,来年必须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小河湾,你爹死娘亡没人管,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大半年,这么大的恩情你一辈都报不完,以后正好给柱子生儿育女,为姑姑颐养天年。”目瞪口呆的河湾听完此言,惊恐之余,忘了哭泣,她在没有选择当中,迟疑若醒地感到,就算一个再穷再傻的哥哥都一样可以接受,但一段情非己愿的婚姻又让人如何担负?河湾虽是满心凄迷,但她不会为了投合别人荒唐无比的一时决意,而轻易地葬送了一生一世的自己,因为一旦陷入无边无底的是非之地,将会没有挣扎的余地!

    随着夜暮的慢慢降临,步履薄冰的河湾距离一个无底之洞似乎越来越近,顾大娘对紧抓木门而嚎啕大哭的河湾生拉硬拖地狠狠逼迫:“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爹死娘亡的一根草,谁能把你当个宝?你能活到今儿个还不是因为我的心眼好,你个没良心的,不懂受人滴水之恩当要永泉相报啊?”河湾无路可走,只是抽噎难言地连声乞求:“姑姑,好姑姑,我赚钱养活你和柱子哥还不行吗?我出去自谋生路还不行吗?我求你了,姑姑,我去要饭还不行吗?”无能无力无钱无路之人的乞求和哭泣,不光一文不值,更会换来厌弃和鄙视,而且亲情当中通常包含着更多的嫌贫爱富,卑弱之人最是难逃世俗!

    气急败坏的顾大娘此时紧抓不放地推搡河湾,高腔低调地咧嘴叫喊:“你把全天下的人都当亲戚了吧?还想出去自谋生路,你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谁不想灵,谁不想乖,谁不想骑马坐轿八人抬?可惜你这傻子没那命,今天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说话之间,扬声大喊:“柱子,柱子,快点开门,看她这么可怜巴巴的,咱将就将就得了。”木门“吱吱呀呀”地慢慢推开,探头探脑的柱子缓缓伸脖张望,就见顾大娘粗鲁毛躁地拉扯着河湾,用尽全力地把她拥进房间,然后“咣当”一声,房门一关就似大功告成。躬腰急喘的顾大娘只顾损人利己,且对这次的精心算计拍手得意,她转身回房还在窃窃自喜。

    处于朦朦胧胧之中,借着忽明忽暗的油灯,泪眼惺忪的河湾更加清醒,如何才能罢脱眼前困境?如何才能逃离无底之洞?可是呆头傻脑的柱子却在跛足走近且口齿不清:“小河湾,我不嫌你,小河湾,我不嫌你。”面对嘿嘿傻笑的柱子,河湾立刻由惶恐变为镇静,她不禁暗自思量而怀着渺茫的希望:“柱子哥,你是我哥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但是你必须要好好地听我的话呀。”柱子粗声粗气地开口回答:“听,听话,我都听你的,我可听话了。”求己自救的河湾此刻似在稳定心神:“柱子哥,你先坐下,我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毫无心志的柱子果然从其所说,他憨傻而笑地不住点头:“我可愿意,可愿意听故事了,小河湾,你快讲呀,我都着急了。”柱子斜身而坐,歪着脖子,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寻思构想之后,河湾便将年幼之时,父亲所讲的一则故事,说得煞有声势:“很久以前,黄河东部生活着一群人,他们的首领名叫轩辕,也叫黄帝,另外还有一个叫做炎帝的首领,他也带着自己部落的人向东发展,却碰到了一个极其凶恶的敌人,名叫蚩尤,这个蚩尤有八十一个兄弟,全都长着铜头铁额,他们饿了就吃人,饱了就害人,专门危祸生灵。炎帝虽然充满正义,却被蚩尤打得大败而回,所以他便请求黄帝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蚩尤。后来,残暴狠毒的蚩尤,因为无法抵挡,所以特别害怕,就请来了呼风唤雨的妖魔鬼怪对付炎帝和黄帝。为了消灭蚩尤,黄帝也请来神仙,驱散了风,赶走了雨,可是蚩尤却不甘降服,他用尽诡计企图反抗,但最后还是被黄帝和炎帝彻底消灭,再也不能涂炭人间了。黄帝斩妖除魔,炎帝惩凶治恶,他们正直勇敢,使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世世代代的后人,自称为炎黄子孙,就是起源于此。柱子哥,你说这个故事好听不好听?”河湾虽然心中打鼓,却暗自为己构思了一条脱身之路。

    讲完以后,听得入迷的柱子显得高兴异常:“好听,真好听,打坏人,打跑坏人。”河湾随后故意询问:“柱子哥,你说这故事里谁是坏人?”柱子略想而答:“蚩尤是坏人。”河湾点头又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凶残的蚩尤和他邪恶的兄弟藏在哪里?”深为恐惧的柱子缩头缩脑地连忙摇头。河湾看着漆黑木柜之上那个落满尘埃的破旧瓷瓶,她再开口时显得轻声轻气:“你看,吃人的坏人就装在那个瓶子里。”柱子猛受惊吓地弹跳而起,一脸紧张地抖声叫嚷:“坏人,吃人的坏人。”河湾见此非常之法行而有效,便继续诱导:“你把它取下来,打开看看。”柱子颠跌后退,更是惶恐生畏:“我不取,我不取。”河湾虽然也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但她随后却在危言警告:“柱子哥,吃人的坏人特别吓人,除非你不取它,否则它一口就能把你吃掉。”河湾说话之间,又把柱子推向瓷瓶跟前。

    抖成一团的柱子突然咧嘴大哭,踉跄不稳地撞门而出,他一路狂呼地扰乱夜幕:“娘,我不取,娘,我不取,不取,我不取……。”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安心躺下的顾大娘惊慌失措地迅速起身,她系着衣扣又伸手提鞋之时,单腿乱蹦地迎了出来。柱子一头便扎向顾大娘,他哇哇痛哭而吐字含糊:“娘,我不取,我不取,小河湾非让我取,不取,不取,我不取……。”护子心切的顾大娘,急忙抱住柱子,又拍又哄地连连安抚:“不娶,不娶,儿呀,柱子,咱不娶她了,不娶了,啊?”直到柱子抽泣渐小而慢慢平静以后,河湾才怯怯走出,她底气不足又似显无辜:“姑姑,柱子哥不愿娶我,他一定是看不上我。”眼见好事不成,顾大娘疑惑丛生,但幸好是柱子嫌弃河湾,才让顾大娘的心中傲感平衡。

    黑暗的夜空,沉寂安静,就此罢休的顾大娘眼珠乱转地可惜一叹,她暗自盘算着如何另做安排,便把心一横,似乎主意已定:“唉,既然柱子看不上你,不娶就不娶吧,等以后有了好的机会,姑姑把你送进高门大院去享福,那种地方的鸡猫猪狗和人下之人,都比咱穷人过得带劲,将来若是撞上好运,攀成人上之人,你可不能忘了姑姑我的一片好心呀。”对于顾大娘此话之中的隐含深意,河湾并未多想,她只是暗松口气,在安全自保之后,她的悬空之心,终于回归了原地。

    炎炎宁夏,人倚窗下,似睡似醒的河湾幽幽迷茫而情思故乡,失去父母的依靠又失去固定的家园以后,所遭受的苦难打击让人难以想象。虽然经历凄风苦雨,但是那颗洁净之心却永不沉沦,这似乎正是她立世做人的气节精神。其实,老天给任何一个人都铺就了一条阳光大道,只是在途中播洒了哀乐悲欢和苦辣酸甜,来当做人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