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木炭化灰,人间温暖(1/1)
作者:梁馨心
    这个‘围魏救赵’之计,果然行而有效,避免了一次边境危机,更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数日之后,伴着扬扬飞雪下朝回家的王安石显得颜悦神清:“王韶真是不负众望呀,夏人遭此措手不及,定是始料未及呀。”暖和的房中,王安石手抓木块投入火炉,端过两杯热茶的王元泽,随着父亲围炉而坐,想此应敌之策,虽然暂平轩然恶波,但他料想西夏必然再挑干戈:“爹,我看夏人吃此一欠,定长一智,恐怕大宋不过暂时享此安宁之日。”王安石怀惴计划,此时不禁有感而发:“所以呀,绝不能给西夏留有喘息之机,唉,想我大宋立国至今,始终相伴于内忧外患。在朝元老,一心捍卫这屈辱和平,总把皇上逼得有心无力。爹爹变法图强,正是为了有朝一日,收回故土,恢复汉唐旧疆,如今保甲保马等强兵之法施行以后,军队已是今非昔比,也该迈出一步了。”王安石看着炉中的熊熊热火,似乎照彻乾坤,映透山河,他只希望变法以后能有一个造福百姓的强盛大国。

    正在喝茶的王元泽闻听此言,不禁大吃一惊:“您说收复故土?”目光如炬的王安石和缓而深沉地轻轻点头:“爹和皇上已经商量妥当,打算以王韶为征西安抚使,率领蕃部,首先收回河陇之地,才可近一步制服西夏。”想此西征大计,王元泽不无担忧地直指俗骨:“数十年以来,大宋从来没有过如此庞大的攻占计划。就算元老之臣,又几曾识干戈,我想他们绝对不会闭口沉默。”面对始终相伴又横行漫天的守旧言论,王元泽的所担之忧,革新之臣可谓人人皆有。

    早有预料的王安石想到传统之官必有保守之谈,更会横栏竖挡且摧风引浪,他不由慨然一叹:“越是资深元老,越是朽木难雕呀!”王元泽探破庸陋之心,不由道出揣度之论:“他们在前朝光辉四射、积累资格,到了本朝,既高位端坐又不甘寂寞,别看全都白发苍苍、牙齿动晃,若一旦能够突出自我,他们非要折腾到你死我活不可。”听到此言,王安石也是自嘲而笑:“唉,爹也已经跟着折腾老了。”想到旧论难绝,王元泽却是锐意深切:“爹,你坚持变法可一定要有他们反对变法的执着精神,我发现那些守旧之臣,多数总有浅陋之心,对别人身上的一些小错,扩大百倍地严重鄙视,可对自己身上的大错特错却无从察觉地自以为是。难怪古人说,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呢。”面对朝中的乱是乱非,总是肆意纷飞,王元泽真怕父亲那颗从未安闲之心将要熬到憔悴。

    父子二人在茶气飘香之中围炉闲谈,王安石此时拿起一块木头,哲有深意地缓缓出语:“人活一辈子,能有几人明白得失?到底是得到的有价值?还是失去的有价值?爹呀,倒是宁愿成为一块木头。”王安石说话之间,将手中木块投进火炉!对于父亲的心意,王元泽可谓理解透彻,那些环复滋生的树木,不求高及苍天,只求脚踏实地,王元泽在木变红炭又化为灰烬之时,感受着火的温暖:

    尘沙生寸木,风雨数十年。四季不言苦,毫厘冲碧天。

    良材即赴燃,焚火暖意灿。木炭不成灰,如何人世暖?

    战争!不管是维护国民的战争,还是保卫国土的战争,都使醉享和平之官,惊煞肝胆。代代官员都在极力守护着屈辱和平,忧患意识早已抛空,可这个甘心示弱之国,竟有一个不甘示弱之君。

    今日的紫宸大殿,气氛紧张异常,面对主张抗战的皇帝赵顼,新旧两党又开始了一次激烈如狂的公然对立。司马光不顾触怒帝威,劝君之言无所忌讳:“兵者,乃是国之凶器,前朝圣人万不得已才会使用。自古以来,君主好战,常使国家危亡败乱,况且我朝国困民苦,不可耗费巨数国资挑起杀戮。后果不详之事,敬请陛下慎重行之。”听完以后,赵顼声色不动,似显成竹在胸:“国养重兵,正是保国之用,我大宋早已实施强兵之法,不但推行保甲、保马,又设军器监,储备武器,西夏至今已经累积了万恶之罪,且我大宋抗击敌国也可谓是万事具备。”此言听完,忽见文彦博昂扬顽固地挺身而出:“陛下,如今我大宋境内已是人祸频繁且天灾不断,想必这正是老天在惩善罚恶,如果冒然兴兵,则是有违天道,必将出兵不利且必败无疑!况且西夏秉常年少,其母妇人当国,我大宋乃是仁义之邦,怎能兴兵讨战去攻打孤儿寡母,这是兴不义之师,挑无礼之战,只会遗笑天下,遗羞后世呀。”这位三朝元老,因为资深位重,总是显得有恃无恐。

    听此苟且偷安的乐享现状之谈,王安石坚毅果敢地揭露虚言:“是要驱逐豺狼,还是要养虎为患?护国之策绝不可差在一念之间,我国收复旧疆,正是天经地义,国有精神,人有尊严,国民气节,不可丧失,用金钱交换的暂时和平,不过是忍屈受辱的表面清静,怎能既无远虑,又无近忧?”面无愧色的文彦博不禁遵循老调地迎面斥责:“护国忠君之臣,本应言圣人之所言,行前人之所行,思祖宗之所思,顺上天之所愿!可你这个异端奸邪,专门制造可怕的灾难,徒使两国生灵涂炭,如此得不偿失而劳民伤财之战,必会引起辽人的疑虑。契丹西夏乃是唇齿相依之国,万一这一狼一虎相互勾结,我大宋将要换来举国浩劫。”深谋远虑的王安石随后一番激昂之论,可谓震撼人心:“制服西夏就是为了更好地抗击契丹,可是保守之臣,长敌人志气无不十分慷慨,灭自己威风无不十分踊跃,就是这对内有余且对内不足,才会显得外敌如狼似虎,扰得国民信心全无。忠君爱国之臣,何苦自奔死谷,自掘坟墓。”想此怯战之臣的畏缩惶恐,王安石义愤填膺,叹只叹面对敌患无穷,他们为何依然醉入酩酊?

    白胡乱颤的文彦博怒焰喷涌却理尽词穷,竟又忽然听到皇上的宠臣李评,此时以诋毁他人做为善谏之勇:“陛下,这位一人之下且万人之上的一国宰相,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妄想收复旧疆,却是用人不当,那个远在天边的武将王韶,开通市易,名为互利,其实,不过为了方便自己从中取利,一个监守自盗的心思不洁之辈,怎配成为征西元帅。”一场护国战争,已然遭到旧臣围攻,这个说非成是的李评,又成了新政足下的一枚钢钉,搅得人心不得安宁。

    耸听之论,恶语污人,只见韩绛跨步出位地驳斥是非:“朝廷允许百官畅所欲言,闻风议事,但绝不允许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还请李大人平心而论。”李评听后,依旧强词硬辩:“韩相端坐朝中,怎知民事不平?自从两国边境互通市易以来,成交财物,不计其数,王韶监管松驰,正是为了方便自己监守自盗,他明明就是贼胆心虚,难逃嫌疑。王韶如此大胆,只因与王安石狼狈为奸,王安石挟至尊以令天下,变祖制而乱天下,已经使得天地人神,彻骨痛恨。”一番虚词,昂扬出口,让人本就紧绷的心弦时刻为之颤抖。

    正在此时,那位退出政坛,几乎被人遗忘的三朝元老韩琦,为了进京劝谏,不顾年过古稀,身衰体虚。白发冲冠、老步蹒跚的韩琦,踏入了他昔日叱咤风云的辉煌之地,竟然老泪纵横地匍匐于地:“皇上啊皇上,老臣未经传诏,顾不得冲撞龙颜,为了避免天下大乱,宁愿以死相谏。如今,皇上理应养民爱力,选贤任能,进用忠良,疏远奸邪,不可仓促用兵,祸害生灵呀。老臣回想当年的好水川之战:兵强马壮的元昊,早有准备地攻打渭州,臣年轻鲁莽,只想克敌制胜,最后属下任福却落得一败涂地。记得老臣在寒风凛冽当中归来之时,披麻戴孝的妇孺老幼,竟然全都嚎啕大哭地拦马追问:韩将军回来了,我们的儿子和丈夫都埋骨他乡了吗?陛下呀,其情其景让人终生难忘,相比人们的珍爱和平之心,一点金帛,何足可惜呀,陛下……。”殿中朝臣,听此悲翁痛诉,各显万状痛苦。

    端坐在上的赵顼只能默默难言地垂头哀叹,他无法分清,这些楚楚衣冠的重臣百官,一再争得地覆天翻,究竟是为公为私?为己还是为国呢?心乱如麻的赵顼,呆愣无语之时,似乎已经丧失锐气,想那历朝历代的文官书吏,为何总有牵扯不完的恩怨?为何总有争执不尽的是非啊?

    栖身军营的河湾终于有了落脚之处,她对营中慢慢熟悉,以前总是充满好奇,现在已觉平淡无奇。河湾怀揣隐密,总是不由自由地自我心疑,但实际却是无人猜疑,融入人群的河湾逐渐变得豪气爽朗,她终于摆脱了贫无尊严且摧残人性的屈辱漩涡。但是,却又明显感受到了众人欺寡且强者凌弱的粗暴压迫,这可真是:角落人生窥人性,处处天地有不平!就算世人长了双翅,恐怕也是难逃俗世啊!

    一个冬风凛冽之日,营中正在训练拉弓射箭。五大三粗而臂力过人的士卒刘举总是弓拉得圆,箭射的远,在兵群之中,最占上风,便开始对力弱体瘦的士卒李二林冷嘲热讽。平日和刘举气味相投又以欺人为乐的士兵纷纷高调附和,李二林因为武艺最差且力不如人,只好自惭形愧地仰人之威。

    寒风刺骨、积雪长存,时至晌午,一场训练终于结束。哆哆嗦嗦的李二林扛着刘举等人的弓和箭,踉跄缓慢,一步三摇地走在最后,大摇大摆的刘举则阔步向前,自得自傲且自吹自擂。就在临近营房之时,力不能支的李二林竟然一头栽进雪中,几经挣扎都难以爬起。刘举等人一看弓箭横七竖八地扎了一地,全都显得大为不满,便气势汹汹地围陇过来,身强体壮的刘举此时手指李二林,不禁撇嘴大笑:“瞧这孙子,穿着棉袄还不如老子穿着单衣胖呢。”听到士卒的哄然狂笑,饱受戏弄的李二林却依然点头陪笑。刘举面对弱者自弱,更加强者逞强,他抬脚驾在李二林背上,裂嘴叫嚷:“看见没,这孙子赖着不起,老子帮你练练身子骨。”说着猛踢一脚,随即喊起口号:“没出息的,给我起来。”接着落下第二脚,痛苦难撑的李二林一边痛叫一边求饶,此中取乐的士兵却在围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