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贪婪丑态,俗不可耐(1/1)
作者:梁馨心
    人穷志短的顾大娘,每天困乏在衣食无着当中,但却总是痴盼着一朝脱贫且家富财丰,她身无长物又喜欢奢求,时刻幻想着如何才能好运临头,却在苟安现状地混吃混喝,一味得过且过。最让她忧烦困扰的就是羞于见人,可偏偏有人愿意看到她路尽途终的苦难困境。

    这日一早,顾大娘家中那陈封多日的土院柴门,又被多年对头馒头婶竭力无余地一顿乱敲,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馒头婶那气急败坏的大呼小叫:“瘸腿他娘,滚出来,你缩头缩脑的不敢见光,连我家的看门狗还天天出来晒太阳呢。”蹑手蹑脚的顾大娘蜷肩缩颈地猫在院中,始终不发一声,外面的馒头婶却依然骂个不停:“顾大娘,老半婆,你白天躲着,晚上做恶,你这偷鸡摸狗又填不饱肚子的,再不滚出来,老娘就叮叮咣咣,砸烂你的门窗,让你睡在大街上。”顾大娘生怕那扇朽木柴门被她砸坏,唯有万不得已地开了央求之口:“哟,馒头婶子,话要好好说,人要好好做,您那副好心肠,可千万别把好事给办坏了。”说话之时,顾大娘哆哆嗦嗦地拉闩开门,她似恼似笑,又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敲开穷困之门,看着落魄之人,傲目斜视的馒头婶顿时伸直腰身:“哟,你还活着呢,老娘真怕你一不小心就爬上黄泉道,去了奈何桥,我那一斗米,可跟你搭不起呀。”顾大娘耳听咒骂之言,却带着憔悴不堪的一脸媚笑,开口讨好:“我一觉睡到日三竿,刚刚才起来把衣穿,真是有劳您老,还惦记着来看我一眼。”却听馒头婶提着嗓子恶口取笑:“你这破家破业,破罐子破摔,谁看了谁心里不痛快。我只是惦记我那一斗大米,你成年累月地托着不还,如今已经托成了十斗,唉,我当年那片好心可真是不该有,大米进了你这没底的肚子,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着了赖皮狗。”顾大娘更显低声下气:“咱老邻老居多少年,你就宽限宽限,可怜可怜吧,我一定能还,发誓能还。”顾大娘说话之间,似乎泪含双眼。

    趾高气扬的馒头婶却更加不留情面:“你拿什么还?一个小河湾才卖了二两半,你这草屋烂地,就算挖地三尺也挖不出来一文钱。”擦干泪眼的顾大娘连忙撇口高叫:“我家哪样东西不比小河湾值钱?你可千万别把人小瞧,你那点恩情我可记得牢,我不是不报,就是时辰未到。”馒头婶不禁鄙笑怒骂:“哟,值钱的东西,该不会是你家那个人不像人、狗不像狗的傻柱子吧?给老娘当孙子,老娘都不稀罕,娘俩合起来都不值一文钱。”馒头婶戳人伤疤而揭人短处,她口悬污河,时不时还扬扬自得地一声猛唾。

    儿子的先天不幸,处处落人口实,伤到痛处的顾大娘此时忍无可忍地还口叫骂:“你这乌鸦的破嘴野狼的心,你上辈子做恶你没儿孙,你下辈子是狗你不是人。”一出此言,必定招致十倍奉还,二人一个手舞足蹈,一个掐腰高叫,都对相互的无奈缺陷无情辱骂。只听馒头婶越发怀恨而叫骂更狠:“这寸草不生的一片地,出了你这么个坑绷拐骗的狗东西。你是坏事做尽,永不翻身,如今才让你那瘸腿儿子,遭了报应,不配做人。你这白日做梦的一条馋嘴野狗,你吃鸡不吐骨头,谁不知道你的那点家丑。”正在这时,一瘸一拐的柱子跛脚走近,他口齿不清地粗声叫嚷:“你别骂人,骂人不是好人,你别骂我娘,别骂我娘……。”馒头婶一阵大笑而随后叫嚣:“你这瘸胳膊瘸腿的是好人,你这不利不索的也敢出来见人,你小心被过街老鼠,吓成上树的野猪。”面对馒头婶的疯癫吵闹,以身护子的顾大娘怒目圆瞪地咧嘴大叫:“老娘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你那几粒破米,你就坐吃等死去吧。”说完之后,强忍怒火焚身,迅速紧闭柴门,瑟瑟相拥的母子二人,只能满面愁容地听着门外的馒头婶扯嗓叫骂又跺脚离去。

    顾大娘虽然松了一口闷气,但却憋了一肚子闲气,人是越穷越苦越怕被人欺辱,她狠言狠语地含恨诅咒:“走路卡死你,打雷劈死你,驴马踢死你,汉子掐死你。”就见柱子拉扯衣袖而粗声粗气地开口恳求:“娘,你别骂人,娘,你别骂人。”母不嫌子衰的顾大娘连忙半推半劝地安慰而言:“儿呀,在屋里呆着别出来,听娘的话,娘等一会儿给你做吃的,快进去,柱子呀,不管外面有什么事你都别出来。”把柱子关进房中以后,顾大娘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心头涌现出阵阵凄凉,这穷无尽头的日子,使人丧失人格而迷失自我,但却依然面临生活所迫。她一筹莫展地抚了抚花白发髻,不禁捶胸拍腿地声声哀泣。

    人若怀有亏心之病,即便风吹草动,也可使人胆颤心惊、不得安宁。忽然,又是一阵敲门声,顾大娘弹跳而起,随手抓起破旧的扫帚,然后紧张瑟缩地抖步上前,她似乎做了拼死一搏的打算,猛然开门以后,扫帚举过头顶,刚要怒目狰狞,却被一对碧玉青年,惊得木然呆愣。就听那位衣裳鲜艳的女子开口惊呼:“姑姑,你这是干什么呀?”瞪圆俗目的顾大娘,昏头转向地看了半晌,才恍然认出了人靠衣装的小河湾,不由惊声呼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衣服穿,你难道真是那个满街要饭的小河湾?”随后迅速放下扫帚,又晃晃悠悠的就地清扫:“姑姑我呀,这不是正在扫院子吗?我得好好扫扫,免得你衣锦回家,弄脏了脚丫。”顾大娘说话之时,挥舞着扫帚,却又时不时地翻了翻含泪的眼珠。

    这唯一的亲人,既俗不可耐,又曾有过被逼无奈,河湾只念旧恩而不记前嫌,她出言亲和地上前询问:“姑姑,您和柱子哥一向可好呀?”顾大娘以点滴真情伴着无尽怨痛,她突然撒手就把扫帚扔掉,随后坐地失声嚎啕:“这天也不应,地也不灵,神也不助,仙也不帮,姑姑怕是没有活路了呀。”伤其所伤的河湾连忙蹲身劝慰,但却无济于事,可当顾大娘看见一队衣装体面的随从,将一盒一捆的锦缎厚礼捧进了院中,她顿时止住了哭声,如此这般的曾有耳闻却不曾见过的梦中之梦,看得顾大娘眼冒金星。她自身处于贫贱,所以总是悲者自卑,此时又因求富心切,而显得卑者更悲。被河湾搀起的顾大娘不禁用眼角余光,瞟向气宇轩昂的司马康,随后又鬼鬼祟祟地紧抓河湾,俗声迫切地殷勤而问:“我的亲侄女,我的小河湾,你这是嫁人享福了?”河湾听后,脉脉含羞:“姑姑,我们还没成亲呢。”对于这个庸俗不堪的姑姑,河湾自知此中曲折,却也亲情难舍。

    面对喜从天降,顾大娘察言观色,不禁颤然焦措,那一颗妄想奢华之心霎时有了寄托,她彻底转移了鼠目贼光,开始对面前的卓绝男子偷眼巴望。一旁的司马康则一派磊落地彬彬施礼:“晚辈司马康见过姑姑。”顾大娘唯唯诺诺地堆笑而应,转而又对司马康细细端详,上下打量,不禁目光赞叹地开口试探:“你肯定不是个种地的,是不是做买卖的?带着富贵相。”河湾听后,语态平和地代为告知:“姑姑,他是个将军。”顾大娘一听此言,似乎就被惊雷击中一般,猛然跌倒在地,河湾措手不及,连忙再次将她扶起,可双腿颤抖的顾大娘还是力不能支,她被河湾扶到石凳落坐之后,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自言自语:“将军?是个将军?真是个将军?居然是个将军?”难料此景的河湾不解其因地关切而问:“姑姑,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怕他,他虽有一身武艺,但他是不会随便打人的。”顾大娘喜至癫狂,却怕贻笑大方,她为了掩饰言行失态,便把毛毛燥燥转为倚老卖老:“姑姑不怕他是个将军,就怕他不是个将军,别动,这两天呀,腿麻,手脚呀,不太利索,老了,不利索,我那身为将军的侄女婿,您可千万别跟姑姑见怪呀。”司马康随后出语淡然:“当然不会,姑姑保重就好。”如此这般的登门情景,河湾未寻究竟,司马康却是旁观者明。

    高枝欲攀的顾大娘此时不由自主地捶着颤抖的双腿,另一只手则无限贪婪地摸索着放在石桌上的锦缎,她对这白日美梦,依然难以至信:“是个将军,真是个将军?难道真的是个将军?突然驾临就送这么重的礼,准是个将军,肯定是个将军,绝对是个将军了。”顾大娘陷入沉醉,竟又喜极而泣:“这人一老呀,就愿意悲伤,大街上的绫罗绸缎,让人连看都不敢看,就怕归来泪满襟。大驾光临的居然是个将军,居然是一个将军呀,您可是十指不沾泥的人呀,所谓的将军啊!听说你们吃一顿够我们吃一年的,那神仙般的日子,想都不敢想,哎呀,将军,是个将军,居然是个将军。姑姑我呀,得把这些东西拿屋里去,别让大风给刮着,别让太阳给晒着。将军,是个将军,那可是个将军呀。”看着顾大娘支撑而起,蹒跚欲去,河湾连忙上前:“姑姑,我帮你拿。”顾大娘急忙护住礼物,然后开口嘱咐:“不用不用,怪沉的,累坏了我的宝贝侄女,你就好好地看着,不是,是陪着将军就行了,是个将军,真是个将军,简直那就不是一个人,是人,是人,是个了不起的人上之人,所以呀,你可一定要好好地侍候将军,那可是个将军呀,老天啊,一个活生生的将军居然大驾光临,将军,是个将军,人家可是个将军,千千万万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将军呀,居然是个将军呀,我的天呀,将军啊,那可是个将军啊……!”说话之时,紧抱厚礼,口中还在难以至信地念念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