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怎样选择？选择保守，吴凡怎么能心甘放弃任何一丝光明的希望？选择手术，万一手术失败，那就连本可守候的三个月时间也被挥霍了，这样的豪赌所需的代价是吴凡无法承受的。不论哪种选择出现差错，吴凡都会内疚一辈子，自责一辈子，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站在手术室外吴凡心里的痛和苦。

    万幸的是，手术很成功，吴母脑部的肿瘤被顺利切除，只是已扩散的癌细胞是已经阻止不了了，也只能依靠药物和化疗尽量的压制它们的分裂、复制、转移。

    就这样，相依为命的三人在医院里安顿了下来。也许是天子脚下的祥瑞之气庇护，也许是首都里大医院的医术高明，也许是有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的决心与信念支撑，又也许是吴母乐观放达的心态因素，吴母竟是活过了医生所言的三个月的死神之约，悄然间，已安然度过了小半年了。就在吴凡所带的全部家当包括二人准备结婚的钱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吴母的身体状态竟似有了明显的好转，精神头儿也是分外的足，她知道自己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垂怜和眷顾。

    外面的世界不知不觉，已换上了秋装，也染黄了这医院里的青草与绿树。凉意沁人的秋风一伙伙、一叶叶地带走了在枝头上摇晃的业已油尽灯枯的黄叶，回归到生命孕育的地方。

    这日，吴母的主治医师来到病房。

    “嗯，脸色很不错，看来手术进行的很成功。您再接着安心调养，再休养一些日子，就能出院了。”医生笑着对吴母说道。

    “还得感谢您呢，医生！多谢您这些日子的关照和治疗。”吴母真心的感谢，感恩生命中多活出的这些日子。

    “是啊，医生，要不是您的医术高明，我妈也不会好的这么快。”欧阳依依充满感恩地看着医生，说道。

    临走时，趁母女二人不注意，医生对吴凡使了个眼色。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走出病房有一段距离，吴凡跟上了医生。“徐医生，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前两天看完吴母复查的片子，看着她红光满面的脸色，徐医生就知道光鲜下面藏着的是危机。据自己行医几十年的经验，徐医生知道，吴母大概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

    犹豫了好一会儿，徐医生终于是开口了，一脸沉重的说道：“从你母亲前两天的复查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各处，怕是???怕是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脚像是灌了铅似地往回走，吴凡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漆黑的天台上，一根烟在用燃烧的光芒努力地想在黑暗中发出些光亮，却模模糊糊地映出了烟雾中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又多了个娇小的身影，渐渐地，两个身影合二为一，压抑着的沉重，让哀叹也无力发出。

    果不其然，吴母眼见着一天天的衰弱，气色也全无，脸上如上了黄蜡一般。剧烈的疼痛，吴母虽是尽力压制，却还是会偶尔崩漏出一俩句。药剂量大了起来，吴母也变得尤为嗜睡，白日里，一睡就是六七个小时。

    这天下午，吴母竟意外的没有像往常一样沉睡不醒，而是谈兴十足，似有许多话要一吐而尽。

    “依依，小凡，妈对不住你们。没能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说，还牵连你们跟着我一起受了这么多日子的苦。”吴母脸色苍白，有些气力不足地说道。

    轻轻握住吴母的手，欧阳依依感恩道：“妈，别说这样的话，您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您！感谢您让我成为了您的家人。这两年，您对我的疼爱总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幸福，所以，要说亏欠，也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亏欠您太多。再说了，亲人是用来干嘛的？不就是用来相互扶持着度过一生中可能遇到的一切困难吗？现在，就轮到我们来照顾您了。”

    “是啊，妈，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就想着好好养病，只要你能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强。”

    吴凡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母亲，希望母亲能再挺过这道难关。

    看着这样的儿子儿媳，吴母满足地笑了，脸上终于见了些红润，继续道：“妈呀，这辈子就是有福啊，有你们陪着妈身边。妈没有什么遗憾了，”轻轻一笑，有些伤感，“呵呵，就是没能看到你们结婚生子。”

    “妈，那你就好好养病，我跟依依都商量好了，等你病一好，我们就结婚。”吴凡希望这个心愿能成为母亲坚强生活，继续生命奇迹的动力。

    “好，好！妈等着，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吴母安慰着儿子，但心里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直，一直谈了将近三个小时，吴母才停止了交谈，再次陷入沉睡了。

    晚上，两人照看吴母直到深夜。看着母亲安静的睡着了，吴凡转过头，心疼地看着欧阳依依，轻声道：“依依，你去沙发那睡一会吧，这有我就行了。”

    欧阳依依本想陪着吴凡一起守着母亲，但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去一旁，眯着。静静地看着，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母亲沉睡的脸庞，直到半夜两点，吴凡才趴在床边，浅浅地眯着。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两行热泪从吴母脸庞滑落，渐渐地，病房里就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了。

    也许是母子连心，吴凡从浅睡中醒来，突然被病房里的安静吓了一惊，轻声地唤了声母亲，竟是没有一丝反应。这时，吴凡已经有些失魂落魄了，加大了些声音，又唤了一声，连一旁的欧阳依依都闻声醒来，却仍不见母亲有所反应。

    吴凡仍不死心，就像个傻子一样，痴痴地叫着，哽咽地叫着。欧阳依依一看情形不对，急忙奔出病房，哭着，叫来了值班医生。

    看着母亲被那张盖着白布的床从身边推远了，吴凡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没了一丝生机，直到感受到欧阳依依哭倒在自己怀里所带来的触动。吴凡知道，世上最疼爱自己，最留恋自己，最挂念自己的那个人走了，就这样从眼前被人推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瞬间定格在那张年轻却惨白的脸庞和那颗已经有些沧桑的心上。

    崩溃吗？一定会的，但绝不是现在，而是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