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古传说(1/1)
作者:楚沂
    话说上古洪荒之时,天地初萌,日月混沌不清,宇宙诸遭迷障叠立,一片阴晦惨怛之象,不知何时,在那太乙玄天深处,凝聚着一团紫色光华,状若石卵,形似句芒,其间渐渐竟有风雷涌动,无数阴诡厉芒盘缚其上,如此匆乎过了万载有余,直至一日石破天惊,紫色光华急遽流转,伴随着一声幽幽沉喝,恍惚中骤见一位巨人执斧而出,一时之间风雷并作,浊气翻飞,而后巨人每遇风则长一寸,一日之间身形竟已过百丈,每殆力亏则侧蜷身体,或是任意舒展以复气盈,如此周而复始,力亏则息,力盈而作,阳清上升,阴浊下沉,天地始有其形,若此之时,天地归化,阴阳分离,独一巨人充塞于天地之间,徙倚彷徨,飘忽若戚,乃自处曰:天地之间只独我一人,我虽则开天辟地,使阴阳有分,五序有长,终不免孤独一世,无甚宽慰,不如权且舍了这身皮囊,再造些日月星辰出来罢了。思及此处,于是轰然下坠,逾左目者为日,逾右目者为月,齿骨发髻化为九天星斗,其余者如皮肤、肋骨则各为草木、山石等物。

    自从天地初开之后,山河日月为之一新,历尽重重困苦磨难,大地上始汇集了亿兆生灵,而在众多灵禽异兽之间,唯有人类能够洞晓天机、功参造化,遂逐渐为万物之表,若非其内阴诡不彰,相互之间猜度算计,白白消耗了力量,只怕万物都早已绝灭,如此却正应了那句古话‘物极必反,气盛则衰,’由此可知事物若是失了常性,于己也是大为不利的。却说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承德,五帝为宗,使原本微如蝼蚁的人类得觅一线天光,在诸多凶残恐怖的妖兽面前存身安命,其间又有一支人类因为目睹宇宙周遭变化,感悟天地无穷之力,概莫能言之者,遂以为山川草木皆为有灵,万物长消之间摄于天命,于是或意会神藏,或敛心拜服,向着种种幻化出来的神袛焚香祷祝,虽则未见神灵庇佑,经年累月之下却参研出诸般诡异术法,乘风御日,凌烟飞渡,直如那传闻中的上古真仙一般,只是有一桩倒尚未圆满,不能与日月山川同寿,大贤者亦不过百岁光阴,终究不能羽化登仙,超出轮回之外,然则如此尚不能阻滞世人问道之心,在众多的仙府别居之中,有一派唤作万剑门的道派,自初代掌教天云道人得遗天帝秘辛,在元清山上创下威力绝伦的天剑奇阵,遂令邪魔鬼厉之物避退,至今已有二千余载的光阴,方今之世道门香火日渐鼎盛,魔崇邪秽居于幽处,窥伺着中州浩土上的名山大川,欲时刻颠倒乾坤、逆转阴阳,乘机一雪仙魔大战之时弥留的耻辱。正道之中概以万剑门为首,领袖群伦,复有珈蓝寺、天霜城与之遥相呼应,其余如心意门、药王谷、檀香居诸派不一而足,魔道之内鱼龙混杂,各种派别更是鳞次栉比,其间崛起于西北蛮荒的天魔教,阴诡难测,自入世八百余年,已隐隐有裹挟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虽屡次与正道人士冲撞,却仰仗着高深术法避过重重杀劫,俨然成为了正道之人的心腹大患,更兼溟月宫魔音妖娆、七绝门断情绝义、玄阴宗毒蛊噬魂,道不尽的纷繁与扰攘,一时之间交织在动荡的神州大地。

    却说中土神州,自古以来便是物华鼎聚、人灵荟萃之处,境内的名山大川亦是无可胜数,在神州腹地之中,有一处灵山胜境,名唤元清,相传为三清道君登仙之处,群峰耸峙,高可盈天,自西北绵延七百余里,云气到此为之一滞,山南遍生苍松古柏,蓁荣绵密,其间溪流横溢,飞湍倒悬,每逢雨后初晴,放眼望去满山苍翠,白练横飞,五彩云霓连缀崖壁之间,如同虹桥卧波,巍为壮观,山北气候则为之一变,谷深石峭,峰顶常年积雪不化,崖壁石缝之间多生灌木,阴风呼啸,飞鸟难至,其中时常有恶兽异啸传来,时人惊怖,传为鬼魅之地,其中有六座山峰凌越诸峰之上,方今正道巨擎万剑门便居于其上,主峰栖霞处于中央地带,其余五峰环伺左右,如同众星拱月之势,沛然垂临于天地之间。

    据世间传言万剑门开山祖师天云子年轻之时曾游历至此地,因观山川地形险莫幽绝,隐隐蓄有龙虎之势,于是登山凭览,长游不去,尔后更在山间筑庐而居,参研长生之秘,三年间竟毫无所得,不觉意丧神颓,心中生出无限悲凉之念,一日周游于山后幽谷之中,偶见两头蛮荒异兽在寒冰潭中打斗不休,遂助其中一头异兽脱离死地,那洪荒异种绵延万古,早已到了通灵之境,感念天云子脱生之恩也不知从哪里衔来一本上古遗卷,天云子苦心钻研之下终得大成,待得出关之时电闪雷鸣、风云变色,天地为之黯然,后来更是戮尽过往仇敌,雄霸一方,及至晚年因感此生杀业过重,遂敛心息气,作道人打扮,在元清山上择其最高六峰设坛开庙,广纳门徒,创下万剑一门,又招来前尘所助异兽梼杌,镇守山门,诸事完毕终羽化而去,寿至四百八十二岁。

    万剑门自天云子仙逝之后,门下弟子多为平庸之辈,历三百余年而气势日渐式微,又恰逢魔教在西北崛起,第四代掌教玄离下落不明,道消魔长之下万剑门一分为三,天地人三宗各据二峰,掌教之位几欲旁落无存,在魔教大举入侵之下只能龟缩于元清山上,靠着天云子留下的异法禁制苟延残喘,潦倒之时主峰栖霞峰都险些被敌人攻破,三宗之人更是死伤无数,如此挨到距今一千二百年前,天宗门下出现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灵虚,局势方才为之一变,灵虚悉心参研天云子留下的上古遗卷,机缘巧合之下又在山腹中的一处无名古洞之内拾得乾坤密图,闭关一十八载,终悟出无上真法,以天地山川为引蓄万千灵气,在栖霞峰上筑下无穷剑池,又将天云子所遗的神剑天均置于阵眼之内,增补诸般阵法宫位,复逢魔教与巫族联手而攻,遂催动天剑奇阵在元清山下大败巫魔联军,尽扫诸峰余孽,一时威震天下,八方臣服。灵虚接任掌教之位以后,励精图治,教化门人,定下三宗共存之规,人心归附,百年时间而逐渐走向鼎盛,万剑门中自此概以天宗为长,居于主峰栖霞峰,人宗、地宗并列而存,各自居于其他四峰,凡此一千余年。灵虚一生仅收徒三人,其中二人分授掌教、峰主之位,唯独小徒弟孤身远遁,最终消失在域外蛮荒之中,不知所踪,灵虚深以为憾,至六百七十二岁溘然仙逝。灵虚之后紫蘅继位,秉其先师遗志率领万剑门人四处征伐,魔教四百余年未敢侵入中原,由此天下大定、海内升平,直至距今二百年前,万剑门中陡生内乱,魔教趁势攻入主峰栖霞峰,新任掌教长云真人率领天宗弟子连番苦战,最后勉力将魔教逐下山去,天宗亦因此一落千丈,人宗与地宗蜂拥而起,三宗之间从此互生嫌隙,掌教之名亦几欲不存。

    元清山下,洛水穿山而行,河岸两侧芦苇葱茏,碧水如茵,在一处渡头之前,一群人围着一棵古槐盘坐在地,似是聆听,似是出神,状甚怪异,忽听一人朗声说道:“诸位都道万剑门神勇非凡,开宗二千余年来屡次化险为夷,均是仰仗天剑绝阵神鬼莫测之威,却无人知道那天云老道的出处。”话到此处,众人急于知道下文,却见人群中心的白衣书生微微一笑,头枕古槐树干,高踞人头,故意缄口不言。众人刚听到紧要之处,何况是关于道门巨擘的秘闻,哪里忍得住好奇之心,当下一人愤声嚷道:“百鬼书生叶晓川,我们众人都知道你头脑精灵,就是一百个小鬼也胜你不得,倘若论起武功来我们在座的诸位倒也并不怕你,你还是捡些紧要的与我们取乐,教众人都长些见识罢了。”话音弗落,气势不觉已弱了三分,那书生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他似是全不在意,收腿盘膝,稳稳在树干上坐了起来。此时又听他说道:“你们见那万剑门如今声势浩大,必定料想开宗之人定是学究天人之辈,翻云覆雨之卒,即便尚未及此亦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倘若作此呆想不免落了俗套、空拾前人牙慧。"众人面上虽无甚异状,但眼神飘忽之际的惶惑均被书生看在眼里,他得意一笑,接着说道:“我原本同诸位一样拘于常理,也料想那天云老道定有不世之姿,方能创出旷古绝今的阵法来,不想一日我闲来无事四处周游,偶然撞进了元清山后的一处幽谷,终于在山壁岩画上发现了一桩秘闻,诸位却道那是什么?”众人因都知道他惯爱逗人耍性,若是反问于他必然引出一大段事故来,偏偏急欲窥知云山真谛,早有人按捺不住心思说了出来,一时之间吐沫横飞、语音震耳,却无人能道出一个仔细来。书生静待话音沉落才与众人疏解道:“那一日我不慎落入山后的幽谷,只见群峰耸峙、高可盈天,险峭的危崖之上立着一片青松,氤氲雾气弥漫在树林之间,更兼天际的一两点飞鸟,说不出的孤绝险隘,因我是黄昏之时进入此谷的,不久之后天上已横月在影,谷中猿猴猫枭之物啼鸣不止,声声都如那摄魂之音直灌耳际,我虽然不惧野物作祟,但当时在那样一种情境之下,不免萌生了脱出此间的念头,于是我借着天上的些许月光,沿谷中一条小溪顺流走将下去,我心中暗忖‘水势就下前方必定会有出路,说不得便与那洛水相接’当时谷中幽邃如墨,我未及深思便循着水声而去,一路上溪水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堵石壁前合为一处,流入了一方无名古洞之内,我一见之下甚觉惊异,待要蹚水而进却在角落石台上骤见一碑立于其上,我祭起仙剑轻掠其面,借着一闪而逝的五彩霞光,方始看清古碑上刻着‘幽冥’两个篆字,笔势苍凉,气若奔雷,登时令我心头又是悚然一惊。”

    不待书生说完,一人兀自打趣道:“若你进得古洞只怕还要一惊,想那幽冥之地山精鬼魅定是不少,倘若得幸遇着个柔情缱眷的赚了你去,一年半载为你延下个小鬼来,多半你却是要惊上加惊的。”闻听此言人群早已笑成一片,却也不见书生着恼,只听他淡淡说道:“若以曼丽潇想而论,那迷离幻境之内不知胜过世间多少秦楼楚馆,便是一草一木也生得婀娜多姿,俯聘之间竟能引动心神,为之黯然垂泪,若非我曾蒙一位老者赠送一面铜镜,只怕心神俱以被那红粉骷髅所摄,终身游离在那幽冥剑冢之内,成为一具无感无识的傀儡,我至今想起当日之事仍不免如鲠在喉,难以下咽,魏老二,莫不如你再与我同去一遭,一同感受一下那风流佳地,看你的三魂七魄尚能保全几分。”

    那被书生唤作魏老二的生的尖嘴猴腮,琼鼻细目,骨骼较常人略去三分,身形孱弱,本是祁山老祖的徒弟,因为心思灵巧,甚得老祖欢心,便在功法上宽待与他,不想骄气日盛,虽入门五十余载,并未练就至臻道法,凡是耍滑使叼,众师兄弟却无一人及他,老祖熟知他的心性,待要严加惩处终是不忍,无奈只好传给他一只护身法宝,名唤飞天梭,可在须臾之间纵天驰地、飞星逐月,自从得到这件异宝之后,说来也当真是好笑,此子不思悔改,终日涉花蹑碟,流连于脂粉堆中,其后更是追光逐影,专爱跟在那些道门仙子身后,污言秽语,挑逗春意,每逢别人驱赶他便祭起法宝远遁,往往被他凭借速度避过眼前灾祸,因他胆小如鼠,又兼形容猥琐,且在祁山门下位列第二,天下之人便给他起了一个魏老二的诨号,久而久之连他真名如何却是不知了。

    此刻那魏老二被书生一问,迎着周围众人目光不禁涨的满脸通红,待要恃强辩解心中却又颇多顾虑,‘听他言语之间虽多旖旎曼妙之处,结尾竟是红粉骷髅、春华一梦,料想必是为了诓我前去才故意编的一套说辞,若是我认了真钻进他的套子里去,那才当真是愚不可及,可是方才我当着众人之面戏弄于他,若是此时露怯不言岂非堕了自家脸面,况且他既说出那地方的诸般妙处,偏偏又用许多险隘之事遮过,其中说不定便隐藏着春闱秀月,我若不去耍弄一番终究是心痒难耐。’如此一刻脸上颜色便转了三转,因向书生陪脸笑道:“世间果真有这般奇幻归处,我以前算是白活了一遭,不如你姑且领我前去游历一番,一则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二则也可佐证你之心宽宏无私,并非拿浑话来戏弄我们,不知你意下如何?”说完便拿眼睛觑着书生,似乎想从其脸上看出某些变化来,不料书生略略一顿,便朝众人朗声说道:“我那日所历之事左右莫出一个情字,如今思来那古剑残影竟能勾动七情六欲,引诱灵识坠入幻海迷雾当中,轻则六识溃乱、惘顾一生,重则神魂脱体,化为幽冥奴隶,我素日虽非嗜血如命,但亦因沾染鲜血而造下无端业障,心性亦随之散漫无羁,若是有人比我狠辣百倍,造下的杀业更甚一重,料想其心经历的幻阵当更为严酷,由此可知方今世上只有珈蓝寺那帮秃驴才能得窥全境,换做我等皆是欲念焚身、万劫不复了。”

    魏老二正自恼怒之间待要截住书生话头,及至听到欲念焚身四字,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他虽嗜色如命,专擅风月,然尚知分寸,轻易不拿自己小命戏耍,如今听闻书生言语间所述实为大凶之地,以他心性又如何甘冒风险,自是打消了种种妄念,蜷缩在人群当中静闻书生轶事。

    “那日山晚林密、阴风凄恻,”书生接着说道“待我沿溪而行来到一堵石壁之前,惊见一块苍凉古碑上书幽冥二字,镇于漆黑岩洞一侧,我细观之下虽觉十分诡异,料定其内并非善物,因此每每小心谨行,唯恐失了方寸招致不测之患,未想终究是我思虑不周,肆意妄为,方始有后来深陷迷境之危。初时我见那幽冥古洞逡黑一片,谷内阴风穿洞而入,本不欲进入其中涉险,想等来日天明再另寻它路出谷,偏偏在我心思起伏之际,一股阴风裹挟着一女子哭声飘至,如泣如诉,哀慕怨绝,烟烟袅袅,不绝如缕,我先前尚自迟疑不决,及至听了哭声便不由朝洞内走去,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然身处古洞之内,但见四周繁花绿树、落英缤纷,溪流经过重重石岩渐渐汇入一副八卦图中,中间一处古旧石台介于阴泉之上,九道凌空巨锁横亘在石台与崖壁之间,犹如九龙锁狱之势,环抱乾坤,我顺着巨锁朝上看去,崖壁上密密匝匝的罗列着一幅幅岩画,画色殷稠妖艳,虽历千载依旧鲜活如生,分明是用那生人之血所绘,只是不知绘满这千丈方圆尚需戮尽多少生灵,可知此处必是上古所遗,方才有如此雄浑瑰伟之态。我心中计量稍定,已经由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便沿着崖壁四处观摩,因我担心高处或许暗藏厉害禁制,便尽量避开铁索嵌入石中之处,只在外围的一些石崖上细瞻一二,结果尽是些描绘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诸般玄离荒诞之事,这些便是五岁孩童都能复诵如流,虽然画中自有一股磅礴巍然之气,观之使人目摄神凝,却并无奇幻动人之处,我于是移步他往,却反复在画中见到一位高冠峨峨的男子,朗眉星目,俊彩飞驰,行动时如蛟龙出水,沉静处如龙归九渊,我一见之下便有自惭形秽之感,因而想到:‘上古之人当真个个姿仪瑰丽,气度恢弘,如何一脉之源殆至如今竟会千差万别,莫不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侵染了天真性灵,才会使后世变得如此乖张诡诞’及至看到后来,画中男子早已不复先前之态,黑雾缠身,阴气迫眉,显是魔障在身,环绕其旁的众多姬妾此时皆已四散而去,唯有一女尚自盘桓左近,心存虚幻之想,一日时值阴月蔽世,大约是那名男子魔障复萌,癫狂迷乱之中屠戮四方,所经之处往往白骨盈野,血塞长川,其中有九名身着彩锻之人欲要率领部族拦阻,不想一番厮杀之下九族溃不成军,各族族长命悬一线之间,又见那名女子乘风踏月而来,以九天瑶琴玄异之力克其魔性,辗转腾挪之间亦是受创非轻,若非关键之时女子肩头一婴孩扑落于地,啼哭中惊醒那混世魔头,只怕众人皆已成为枉死冤魂。那魔头自清醒之后似乎羞于面见部众,终日幽禁于一处洞崖之内,忽有一日破关而出,却也不理会众人,径自往一处异域而去,劈山碎石、采炼天精,后复至一地,血海融融,飞鸟南渡,于无穷深渊中觅得血巫灵石,合两件异物为一处,糜集四灵之血,以天为炉,以地为鼎,引济弱水,终日炼制古剑,然七七四十九载未见动静,男子似乎伤神忧绝,心性愈加暴戾无常,往往嗜杀如麻,部族之内人人恐惧,眼见其魔性日重一日,那名女子只身来到剑垆之内,望着其内融而不化的两块奇石,似是难舍难分,又似有决绝之意,眉间不觉掠上一抹灰云,正在她心思辗转夷由之际,外面又传来男子杀戮之声,心里不由低低一叹便纵身朝剑垆内跃去,男子似有所感飞身驰入,欲要救援却终究差了一分,只是那最后一眼却铭刻着两人三生三世之憾。垆内火焰何其猛烈,须臾之间一位如花美眷便化作了缕缕青烟,冥固不化的两块奇石竟也开始慢慢溶解,又合一十三载终于被男子炼出一把旷世奇剑,男子执剑纵天裂地、戮尽四方鬼物,其后便彻底消弭无形,只剩那古洞中巍然而立的一道古剑残影,兀自诉说着亘古前的一段离情别恨。

    话到此处众人唏嘘不已,仿佛历经沧海桑田、云楼变幻,一时沉浸其中竟不能自拔,約莫盏茶功夫忽有一人问道:“叶小川,你先前所说万剑门开山祖师之事,却又与你在古洞中所见有何关联,莫不是那沾染女子之血的幽冥古剑便是方今正道人士眼中的圣物天均,如此说来那纯然之气实是万千生灵戾气所化,只不过被他们用什么厉害禁制压制住了魔性,便拿那不祥之物出来欺世盗名,诓愚众生,可恨却无端指责我们嗜杀成性,俱都贬作恶贯满盈的邪魔歪道。”此言一出,或许是被万剑门压制太久,一时应者如云,皆是对正道不满之言,牢骚抱怨之声甚嚣尘上。

    百鬼书生叶小川将众人情态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中冷冷一笑,“背后攻讦倒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见了正主却都如缩头乌龟一般,可见欺软怕硬是人之本性,不过正道之中因有种种门规所限,才不致闹出临阵而散的笑话来,魔门规法虽较正道严酷百倍,终是以威服震慑人心,以刚强为本,以阴柔为辅,刚柔相济统御众生,若此只适于乱世烽烟叠起、人心离散之时,一旦锋芒受挫往往瞬间土崩瓦解,却不如正道收买人心、宽严相济以为常态,故屡遭魔门侵扰却能在乱世飘摇之中巍然而立,足见人心思定、定而后返,如此方是阴阳轮回之态,正邪缠斗不休之根由。”就在书生冥想苦思之际,从远处大路上一径走来四人,其中三男一女,皆身着长襟道袍,领口绘有五彩云纹,男的生的气宇轩昂、仪容不俗,女的生的肤容胜雪、娇俏可人,四人步履匆促不久便来到众人糜集的渡头之前。

    “尹师兄,你看前面好多人聚在一块,也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些什么,不如我们也去听一听吧,说不定便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最近以来天下的消息”四人当中唯一的一名红衣少女回身央求道。

    “师妹,你又顽皮了,我们身负诸位师尊的严令,怎可在路上耽搁了时辰呢?倘若误了与珈蓝寺、天霜城诸位道友的约定,错失了进入云梦大泽的良机,被掌教真人知道了定要重重责罚我等,姑且延至前面的齐阳城,我再陪你好好耍一耍,你看这样可好?”说着便对少女歉然一笑,丝毫也不理她嘟嘴埋怨之态。

    “且慢,尹师弟”走在四人最后的一位白衣青年见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忽然开口说道。"你们看那边古槐下所立之人,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诸如祁山魏老二、百花谷春水芙蓉柳梦蝶、无影门多变神君魏无涯,皆与那魔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是那古槐树干之上盘踞之人亦是天下间有名人物,号称百鬼书生叶小川的便是,素昔闻听此人足智多谋,善于在正邪两道之间来往纵横,只是不知为何却总对我们万剑门心怀偏见,我们不妨远远的站在后面听上一听,或许此次魔门暗中汇聚在云梦大泽,找寻那传说中的圣物乾坤图便要落在此人身上。”

    “徐师兄,那乾坤密图果真存在于世吗?既然眼前众人皆与魔教有关,为何我们不抓一个回去问问,也可省去我们奔波劳碌之苦,师尊所嘱之事也能及早完成,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岂不爽利。”红衣少女一见有人为自己求情便连珠炮似的说道。

    白衣青年微微摆首轻笑,以眼神止住少女轻动之意。“杜师妹,你年纪尚轻,初次下山不知江湖险恶,我们万剑门虽然不惧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势力,无端寻衅却也不是道门之人所为,更何况此番下山我们另有重任,不可在微枝末节上与人缠绵。”

    红衣少女心有不甘的‘哦’了一声,便默默的跟在白衣青年身后朝人群走去,等到一直伫立一旁的蓝衣少年走过她身边,她却忽然跳开一步拦在了前面,蓝衣少年不觉之下撞了个温玉满怀。

    “风凌,你低着头在想什么呢?”少女红着脸娇嗔道。

    “哦,师姐,没没没什么......"少年甫一抬头便见少女红云满面地盯视着自己,却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双耳不觉之间窜上一抹绯红。

    “真的没什么吗?自从我们下山以来你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少女叉着腰狐疑地问道。

    “真的没什么,师姐。”两人都是豆蔻年华,平时厮混惯了也不觉有异,今日四目相对之下却分外唐突,心中小鹿不免四下乱撞,两人赶忙各自将目光移开,直到听到前面的两位师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故意分作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风凌今日这是怎么了,方才如何拿那般异样眼光瞧着人家,分明就跟......分明就跟......"想到羞人之处忍不住低头啐了一声,继而又想到:“哼,死呆子,臭呆子,天天就知道躲在栖霞峰的飞瀑之下练剑,人家偷偷跑去寻你你也总是爱理不理,活该你被碧波潭中的乱石划伤,哼,谁教你不搭理人家!"想到此处微抬臻首便看到蓝衣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在垂暮的夕照中显得分外孤独与坚毅,心头不免又浮现不忍之色,"听师傅说风凌是掌门师伯十年前下山偶然寻获的,当时他的家人俱被一帮贼子洗戮殆尽,唯独风凌躲在祠堂供桌之下才侥幸避过一劫,掌门师伯见到他的时候他既不哭也不笑,一个人呆呆地仰望着苍穹,直到师伯把他抱上山的时候他仍旧是那副姿势,师伯曾说他天生孤绝之命,本不欲收归门下,是师傅见他可怜婉转相劝才将风凌留在了山上,因此风凌对我总是与别人不同,便是栖霞峰上的一众师兄恐怕也未必能及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想到这里心头不免又是一热,两抹红云不知不觉爬到了脸上,一时间黛眉含春、杏眼娇人,竟似痴了一般,幸而众人注意力皆在场中叶小川身上,未及留意此处境况,若是被人瞧见岂不白白添了羞恼,此处略去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