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绝处逢生(2/2)
作者:楚沂

    少女绮罗远远看到父亲站在门口心中不禁一暖,心下幽幽想道:“爹爹也是关心我的,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及至看到他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她柔弱的肩头因为拖拽风凌而磨出两道血印,一股委屈之情立刻又涌上心头。“哼!我就知道爹爹还在生我的气,也罢,累死了我他正好给我们收尸。”

    她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转瞬便来到了院门前,可是抬头一看父亲一脸冷漠地注视着她,那眼神就像在防范敌人一样,她心下又是一痛,表面强忍着才没有当场流下泪来。

    中年男子看到女儿那张熟悉的脸庞便近在咫尺神情不由为之一松,待他的目光扫向伏在女儿背上的蓝衣少年时,仿佛看到某种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他的瞳孔骤然一缩,面色突然凝重起来,他提高了声调,厉声诘问道:“罗儿,你背上的这名少年哪里来的?”

    话一出口他便自觉语气过重,神情一黯复又问道:“罗儿,你背上的少年可是受了伤,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少女绮罗眼圈微红,一脸哀怨地说道:“我去娘亲的坟墓上看望娘亲,他便随着若耶溪的水流飘了过来,我见他实在可怜这才把他救了上来,爹爹,他还有一丝呼吸,你快救救他。”

    中年男子闻言走到女儿身边,从她背上接过蓝衣少年,右手虚探紧按沈风凌脉门,脸上充满讶异之色,良久才听他缓缓说道:“罗儿,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又落入水中受了风寒,脉息紊乱,除此以外他的脏腑之内好像郁结了一股寒煞之气,周身经脉俱被这股寒气所冻,便是侥幸救活了只怕下半生也多半是废人一个。”

    绮罗听毕心神为之一黯,她抬头看了看少年那苍白的脸颊,眼神中柔情款款,而后渐渐涌现出一抹坚毅之色,她对父亲开口说道:“爹爹,他好可怜,我们想想办法救救他吧。”

    中年男子将女儿的变化看在眼中,心头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怔立许久才对女儿柔声说道:“罗儿,我们这便回去吧,下午我去后山峡谷采些草药煎了给他服下,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嗯”少女心中一喜,亲昵地抓起了父亲的手臂,中年男子见女儿主动与自己亲近,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一手架起昏厥的沈风凌,一手拉着女儿,缓缓向竹屋走去,他的心底却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似是在嗟叹天道无常。

    三日之后,天高云淡,草绿风轻,明媚的阳光静静照耀在竹林上,婆娑的光影透过窗子落进屋内,如同水纹一样悠悠荡漾着拂过熟睡的两人,屋内一片静谧,连日的操劳使少女绮罗身心俱疲,此刻她趴在床沿上一脸憔悴之态,头发许是久未梳洗乱哄哄地绑在脑后,而在她身旁的木床上沈风凌双眼紧闭,面色中渐渐露出红润之态,不过眉心之处却隐隐缭绕着一丝黑气,令人颇为不安,他身上的蓝色道袍此刻早已被人除去,换上了一套由粗布织成的短褂与长裤,只不过衣服的主人身形明显更为高大,穿在他身上显得颇为宽松,就在他右手的指尖处,那块与他形影不离的青石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一直闪着淡淡的幽光,替他脱去衣服的中年男子见此情景之后,脸上竟浮现出惊恐之态,而后面色深凝一言未发便出了竹屋,三天内再未进来看过一眼,绮罗虽觉父亲动作奇怪,但她一心在沈风凌身上,便对父亲的怪异之举未多做理会,每天不过将父亲采来的草药放在火上煎了,做些服侍沈风凌吃药盥洗的事,所喜在她悉心照料之下沈风凌已经有苏醒的迹象。

    却说沈风凌自落水之后意识便陷入黑暗之中,无边死寂之下他隐隐感到一丝魂魄被抽离躯体,向着心口位置散发着淡淡幽光的青龙石而去,一阵耀眼的光华过后他惊觉自己来到一处熔岩滚滚的亘古蛮荒之地,那里流火烁金、热浪袭人,荒凉的山脉像野兽一样蔓延而去,远处的大地上不时有凶残的异兽竟相残食,场面极为血腥恐怖,就在他惊异的当下,忽然从远方的天际传来剧烈的嘶鸣声,一团火云裹挟着两条巨大的影子向他飘了过来,火云中异响连连,不断有断落的羽毛掉落下来,一阵劲风袭过,火云中露出一只通体血红的三首怪鸟来,紧接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过后,一头怒目圆睁的青龙缓缓现出真身,青色的龙鳞上布满了血痕,显是与它对峙的怪鸟所为,两头异兽目露凶光紧紧盯着对方,不知谁先动作倏尔又缠斗在一处,龙鳞与羽毛簌簌的落了下来,就在两头蛮荒异兽生死相搏的紧要时刻,一道通天剑光轰然而至,察觉危险的两头异兽刚要向一旁掠开,哀鸣声中剑光已急速划落,风过云散之后只见青龙脖颈之处插着一柄墨色古剑,如玉的剑身上流转着一丝寒光,剑柄之处赫见“幽冥”二字,青龙仰首向天不甘地嘶吼了几声,铜铃般的巨目中生机渐渐流逝,随之神光一敛便朝大地坠去,庞大的身躯落地一瞬发出一声巨响,一阵烟尘继而缓缓腾起,云烟中一名高冠长髻、仪态瑰伟的男子破空而来,三首怪鸟见状展开翅翼慌忙遁走了,龟裂的大地上只剩下一具龙尸和兀自渴饮鲜血的古剑,周遭渐渐被血色沁染,漫天血海之中饱缀鲜血的古剑像野兽一样睁开了眼睛,幽幽注视着尘寰,剑身之下渐渐产生一股吸力,黑色的风暴以剑身为圆点肆虐开来,沈风凌只觉魂魄被风暴牵引便要落入狰狞巨口之中,先前所见的男子含笑向他走来,可是很快笑意敛去脸上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惊叫着抵御古剑的吸食,恍惚中看到一块青石从地上腾空而起,诡异幽光之中一头青龙睁着铜铃巨目妖异地望着他,恐惧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然而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一样,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叫不出来,在极度恐惧之中眼前一黑意识再度陷入昏厥。

    此后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千万年的光阴从他体内流过,他只觉得脏腑深处一片寒意,血管都要被冻结了,不久之后脸上慢慢涌来一阵暖意,阴冷黑暗的天空好像顷刻间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阳光顺着裂缝照了进来,他拼命攀着岩壁向裂口处爬去,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垂直向下跌去,“啊”的一声他猛然醒了过来,额头上布满了虚汗。

    听闻响动的绮罗缓缓抬起头来,朦胧的睡眼中只见沈风凌呆坐在床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虚空,额头冷汗直流,她关切地问道:“你做噩梦了吧?”

    不待他回答她又接着说道:“你可算醒了,爹爹的草药还算有些用处,对了,你渴吗?呀!你肩头流血了,你快躺下,不要再乱动了。”她端着茶水赶紧走了过来,将杯子放在一边扶着他慢慢躺下,脸上始终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沈风凌望着少女一脸疑惑,见她动作轻柔眼神柔媚,心中不禁想起自己的师姐来,两相比较之下更觉少女温柔可爱,便任由她扶着自己躺下,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是未曾消减半分。

    少女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灿然一笑,冲他脱口说道:“我知道你想问自己此刻在哪里,这里是翠屏山深处的剑庐,是我跟爹爹的家,是我把你从若耶溪中背了回来,我爹爹把你治好的,他上山采药去了,待会便会回来,你先安心养伤,等你好了我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

    沈风凌自父母亡故以后,便只有相熟的师父、几位师兄、师姐对他这么好过,一时感动之下眼里不禁迸出泪花,冲少女点了点头便和衣静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少女在屋里来回穿梭忙碌,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亲切之意。

    “来,公子,你先喝口水吧,待会给你洗把脸,你看你额头上都是汗,你梦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吧,山里气候凉山精鬼魅也多,你不用害怕,爹爹和我都住习惯了,等爹爹采药回来我们便开饭,下午再给你煎一副药你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少女说着放下手里的水盆,从床头的木桌上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托着他的后背服侍着他小心喝下,一连喝了几杯方才停下,待他气息稍平又从一旁的水盆里拧出一块毛巾,细心地帮他手脸一一搽过,做完这一切才回过头来一脸温柔地注视着他。

    沈风凌喝过茶水以后顿觉浑身舒泰,倦意不觉去了三分,察觉身旁少女在注视着他,他心里一紧冲少女尴尬地笑笑,惹得少女一阵娇笑,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直到笑声牵动伤口,他疼的直咧嘴,少女紧张之下赶紧查看他的伤情,两人之间才摆脱这种窘境。

    “你别再乱动了,我去门口看看爹爹采药回来没有,你饿了三天,浑身没什么力气便多休息,我去去就来。”少女说着端起水盆径直下楼去了,幽静的小院里随之响起一阵脚步声,慢慢向远处去了。

    直到此时沈风凌才有机会打量眼前事物,只见屋内靠窗依次陈列着木床、桌案、椅子诸般寻常家具,所有一切俱是用山里的木头制成,做工粗陋,树皮都未完全削去,屋子进深不过一丈,在墙角位置却摆放着一张雕琢精美的妆台,上面散落着胭脂、镜奁、粉盒等女子之物,一旁的地板上摆着一盆不知名的野花,此时正是花开烂漫、满室清香,沈风凌见此便知这间屋子必是方才服侍他的女子闺房,心下不觉又泛起一丝涟漪,脑海中幽幽浮现出少女天真的笑脸,一时神往又陷入了无边思绪之中,良久才听到院中响动,似是少女的父亲采药归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上楼而来,他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心里隐隐感到在这大山深处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与他梦中所见似是有着某种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