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风散云收，灰衣老者神色黯淡地坐在原地，嘴角挂着一抹血丝，他苦笑一声，道：“老了，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果真是后生可畏，向老弟收了位好徒弟，我自负元功臻至绝顶，在这上面却是不及他。”

    白云使萧乘风缓缓落在老人面前，他抱掌歉然一笑，嘴中道：“昔年师傅授业之时多听他讲起四长老事迹，今日乘风取胜不过是占了人数、气力的便宜，若是四长老再年轻几岁结果如何也未可知，还望四长老万勿介怀，教主如今有意团结圣教各方势力，横扫天下，圣女之事于此干系甚大，乘风烦请四长老念在故人情谊的份上，告知我等菁玥的下落。”说完敛衣后退跪在地上，四鬼见状亦随之跪伏在地，大有不达目的长跪不起之势。

    灰衣老者眼中闪动着一片复杂之色，他仰首向天长叹道：“想我无心一世叱咤风云，为圣教一统鞠躬尽瘁，奈何晚年却要背上不义之名，成为圣教的大罪人，惜容是为师害了你，一切只怪我教徒无方，为师不能保全你性命，你的遗言为师却要尽力成全，菁玥一生不能入圣教，罢了，罢了，这一切就由我这个罪人一肩承担，哈哈哈……”狂笑声中只见灰衣老者长发飘飞，周身黑雾缭绕，枯槁的面容上青红两色光芒不断交替，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得红润起来，灰袍之下的躯体也一点点鼓了起来，未几一名神采飞扬的灰袍青年立在众人眼前，弹指挥袖间风云为之失色。

    “你，这…四长老……”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认不得了吗？你们不必惊讶，这是我修炼的三元离魂功返老还童之象，我在此地隐居了一百多年，平时便只留一元维持生息，一旦三元齐聚我也将恢复巅峰之态，只是这幅躯体却再难承受三元回归之力，用不了多久我便会身魂俱灭。”说着苍凉一笑，似是看破世间风云变迁，脸上渐渐透出一丝喜悦的光辉。

    众人闻言心下暗惊，脸上皆现出悲戚之色，萧乘风望着眼前比自己还年轻几分的灰衣青年，摇头苦叹道：“四长老这又是何必，我等不过是奉命而为，若是让教中兄弟知道，我们几人又有何面目回去面见众人。”

    “一切皆是我的选择，你们回去只管据实以报，无瞳与无泪自会明白我心中的想法，惜容之罪亦需有人为之承担……”

    “师父，”不待他说完，远处草丛中一阵晃动，一名身着绿裙的少女跑了出来，脸上泪水涟涟，边跑边不停地呼唤着，眨眼间来了众人眼前。

    一名黑袍鬼使见状身形刚有异动，一阵狂风排闼而过，四人被劲风紧紧压制在地面上动弹不得，众人心下一时骇然，萧乘风眼望灰衣青年一步步朝少女走了过去，右手抬了几抬又放下了。

    “傻孩子，你怎么回来了。”此刻化身青年的魔教四长老一脸慈爱地望着面前泪眼朦胧的少女，他抬手用衣袖轻轻为少女拭去腮边泪珠，苦笑道：“为师不是让你下山去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少女满脸悲伤，她抬头望着眼前的青年，心神一阵摇曳，嘴中呜咽道：“你们方才说的话玥儿躲在草丛里都听到了，玥儿不要师父离开，玥儿求求师父便让玥儿去当那什么圣女吧，玥儿只希望师父能够健康长寿，玥儿……”少女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掩面痛哭起来。

    “唉！迟了，迟了……”灰衣青年眼中流下一行清泪，兀自说道：“你的母亲惜容当年惨死在我面前，我未能救下她的性命，为师绝对不能让你再重蹈她的覆辙，你们两人皆是天性烂漫之人，圣教之内规矩森严，那里不是你们的归宿，今早白鹭传讯我便知教内有人前来，刻意支开了你，本想你在山下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可是傻孩子你却还是回来了，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宿命吗？啊！为师已经错失过一次，绝不让前事重演，玥儿快走。”

    灰衣青年说着怒目向天，一身衣袍在狂风中咧咧作响，一股黑气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萧乘风立在远处顿感气机凝滞，周身如同灌注铅水一般沉重，一丝死亡的阴影掠上他的心头，可是灰衣青年意在牵制，显然不欲取他性命，他顶着漫天的黑气一步步踏了过来。

    地上绿裙少女一脸哀痛地望着黑云中心的灰衣青年，嘴中大声呼喊道：“师父，玥儿不走，师父从前为玥儿做过那么多，今日便让玥儿为师父牺牲一次。”

    此刻身体漂浮在虚空中的灰衣青年闻言神色一悲，仰天长啸道：“我无心一生受制于天命，无时无刻不与天命抗争，到头来却终究是功败垂成，啊！我的好徒儿，你过来。”说着抬手对着地面上的少女纳元一引，一道劲风托着她向空中的青年飞去，及至到了他的身前他厉声说道：“玥儿，快闭上眼睛，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睁开眼睛。”

    少女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灰衣青年一把扯过她的手掌，双掌擎天将少女顶在头顶，一股热流如同肆虐的洪水一样顺着两人头顶交接处窜进她的经脉里，少女黛眉紧蹙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腮边红潮不断涌动，额头上冒出一排排豆大的汗珠，须臾便被蹿腾的真元化作一阵水雾飘向天空。

    地面上四鬼忽感压力消失，悄悄聚拢在萧乘风身边，其中一名体态丰腴的女子望着空中柔媚地问道：“白云使，我们可要阻止四长老传功给那名女娃?”

    萧乘风一脸凝重地望着两人，语气疲倦地说道：“不必了，任由他们去吧，菁玥已被教主与诸位长老联合封为圣女，我们只需将人安然带回便是，其余的不必再生枝节，四长老已经油尽灯枯，念在他曾为圣教出生入死的份上，便由我们护法送他最后一程。”

    “是”四人躬身应了一声，各自抽身退开，将空中两人围拢在中间，盘膝坐在地上虔诚颂道：“心无所故，燃我圣烛，普照光明，焚躯以向；心无所碍，燃我圣焰，普照幽冥，焚心以往；心无所名，燃我圣徽，普照无间，焚神以将。”嘹亮的颂咒声回荡在天地间，一时显得颇为悲壮。

    而在空中，灰衣青年传功已毕，少女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飘落在地，口中哭喊道：“师父”，斑驳的泪眼中红光闪动，语声幽咽几番泣不成声。

    灰衣青年望着少女一脸释然，下一刻他的面容急速萎缩，容颜较之以前更显苍老，只听他缓缓说道：“玥儿不必悲伤，为师已经将自己三百年的修为悉数传给了你，日后你定要勤加修炼才不辜负今朝传功之情，你娘的事情你既然已经知晓，师父临走前要你答应师父一事。”说着一阵咳嗽，眼中神彩渐渐涣散起来。

    “嗯，师父请说，玥儿一切都听师父的。”少女紧紧抱着老者，一叠声的哭应道。

    “你娘当年的情形复杂，师父要你放下仇恨，不得向任何人寻仇，你答应师父吗？”老者眼见少女沉默不语，提高了声音厉声呵问道。

    “嗯，玥儿答应师父、玥儿答应师父还不成吗？求师父别再说话了。”少女眼见老者情绪激动赶忙应道,脸颊上却是珠泪横流。

    “嗯，玥儿……”老者欣慰一笑，伸向少女脸颊的手臂在半空便戛然而止，天地间风声一时为之凝滞，不久之后只见老者面部寸寸碎裂，随之化作无数飞灰随风而散，一副佝偻的躯体眨眼间便只剩空空荡荡的衣袍兀自停留在少女手中。

    “师父”少女仰天凄嚎一声，急怒交攻之下真元乱窜，眼前一黑随之晕倒在地。

    “唉……”萧乘风身形一晃抱起地上的少女，无尽的叹息声混合着庄严的颂咒声幽幽在天地间回荡。

    “心无所故，燃我圣烛，普照光明，焚躯以向；心无所碍，燃我圣焰，普照幽冥，焚心以往；心无所名，燃我圣徽，普照无间，焚神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