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少女心事(1/1)
作者:楚沂
    自那日与少女父亲一番交谈以后,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沈风凌便觉心口阵阵剧痛袭来,脏腑间阴寒之气也愈发浓重,天珠草的药效不过维持了两日,纯阳之力便被青龙石中散发出的至邪煞气渐渐冲散,而在青龙石上竟也起了惊人的变化,无数条血丝如同蜉蝣一样游离在石身上,内里慢慢显现出一条龙形图案,在妖异的红光映衬之下仿佛随时都要醒来一般,与此同时心底那个苍凉的声音不断透过虚空传来,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那苍白的心神,他觉得自己落入了黑暗的深渊,周身血气不断被青龙石吞噬,可是在痛苦中他又分明感到一丝嗜血的快意,是以他一直不愿将青龙石抛弃,在极端的苦闷中运使寒冰诀稳住道心,黑衣男子见他如此作为摇了摇头便走开了,房间中只剩下少女绮罗一脸紧张地望着他。

    “沈大哥,你停下休息一会吧。”两人几日相处下来情谊甚笃,彼此便以兄妹相称,少女此刻站在窗前的月影下望着他一脸痛惜地说道。

    天上月华明媚,繁星闪烁,一道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映出床上孤寂坚毅的少年身影,只见沈风凌一脸肃穆的端坐在床头,双掌提元纳劲,青光灿烂之中胸口位置缓缓浮现一道太极图案,内中霜雪飞溅,房间温度瞬间便降了下来,他脸色铁青,眉毛上布满了寒霜,嘴唇苍白而无力,身体在冰凌包裹之下不住颤栗,显是吃力已极,可是他却不愿停下,犹自催动真气强压被青龙石唤醒的无尽欲念。

    “唉,你这又是何苦。”少女见他无动于衷不觉叹了口气,她眉心紧蹙,咬着嘴唇低头思虑良久,再抬起头时一双明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脸色通红地走了过来,双手微微一伸从侧面抱住了他的身体,一股少女的体香随之幽幽飘散开来。

    沈风凌六神俱灭,忽感一阵暖意贴身而来,沉寂的心湖中如同被投入一块石灰一般,渐渐沸腾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揽住了少女腰身,冰火交融之中血气上涌,脸色亦开始红润起来,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只见少女一脸羞涩的倚在他的怀中,霎时眼中红光炽盛,低头便要朝少女的红唇上吻去,绮罗心中虽是一惊却也并不闪避,娇羞地闭上了眼睑任他施为,良久都未再见动静,于是她忐忑不安地睁开了眼睛,却见沈风凌一脸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发髻,内心中挣扎不已。

    “沈大哥,你怎么了?”少女说着直起腰身,抓着他的手臂不安地问道。“你别吓我,可是身体还难受吗?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自责。”话声渐趋微弱,说到最后已微不可闻,清秀的面颊上不由飞起一抹红霞。

    沈风凌闻声低头望了她一眼,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随之又是一袭白色宫装的女子站在月光下冷冷地望着他,目光深邃而又幽怨,他的心中没由来升起一股愧疚之情,他用力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神情颠乱地朝少女说道:“妹妹不用如此,我天生孤绝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再有几日我便压制不住心魔了,趁我神智尚未泯灭你快杀了我,免得我被阴邪怨念控制,做下有辱师门的事情来。”

    “你……”少女望着他的眼睛失声痛哭起来,过了一会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神情执拗地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再去求求爹爹,看他还有什么办法没有。”说着欲转身离去,却被沈风凌从后面一把拉住。

    “没有办法的,妹妹莫要白费心机了,前几日我与大叔交谈他曾告诉我一法,或许可以救我性命,只是要我放弃修炼已久的青龙石,从此元功尽毁沦为废人,却比杀了我还要难受,是我自己不肯,你莫要再去求他了。”他说着苍凉一笑,目光深沉地望着手边的青石,一时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

    少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青色的石身表面布满了暗红的血丝,如同人的脉络一样鲜活灵动,她虽然不知青石的出处,但是其上隐含的血煞之气仍旧让她胸口气血翻涌,她眉头一皱脸上现出一股厌恶之情,却碍于少年情面故意表现出欢喜之意,只是一切又如何瞒得过饱经世事沧桑的少年。

    他望着眼前神色憔悴的少女,心下颇为不忍,不禁抬头向她说道:“妹妹今晚累了便回去歇息吧,方才我运使寒冰诀暂时封住了体内血煞之气,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发作,至于剩余的便听凭天命吧。”说罢淡然一笑,仿佛将生死置于度外,眼神与少女默然相接,一番情意尽在不言中。

    少女望着月光下落寞的身影,眼神中泛起一丝凄惶之意,末了她强自笑道:“如此沈大哥便早些休息吧,夜里有事只管叫我便是,你若是感到不适便喊一声,我就在隔壁……”说着心中一酸便要落下泪来,匆匆道了声别便起身离去了,须臾隔壁房间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背靠屋门的少女脸上泪珠在黑暗中无声滑落,一丝绝望的情绪塞满了心间,无边的孤寂如同罗网一样向她围拢过来。

    而在此时,一身黑色短褂的中年男子立在楼梯下,将方才女儿含悲出门的那一幕清楚看在眼中,他神色一痛,仰望天上明月幽幽叹道:“如烟,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你看到了吗?房中的那名小子心性不坏,出身倒也正派,只是他身负至邪之物,与我越王一族有莫大干系,性子又极是坚毅刚强,罗儿爱上他也不知是福是祸,我该遵照先祖千年之前的约定将青龙剑解封交给他吗?当年你便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身遭不测,眼下那名小子煞气侵体活不了太久了,若无至刚至阳的法门中和他体内阴邪之气,当世无人能够救他,我该将罗儿的幸福与越王族的焚炎天决都交托到他手上吗?”

    月影幽幽,天上一片云彩划过,清凉的夜风拂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响声,四野里一片寂静,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吠叫声,却是无人回答他的问话,他凝神站在苍茫的夜色中,心中思绪万千,良久他闭目一叹,语气深重地说道:“若今日一切都是天意,那便看那小子的造化吧,只是千年之前的惨状我绝不容许发生在罗儿身上,纵是背弃先祖之约毁去青龙古剑也在所不惜,但愿青龙剑的诅咒不会再现,一切皆能安顺。”言毕右手虚张,手掌之中缓缓升起一团金色火焰,蹿腾的火苗在黑夜中熠熠闪耀,瞬间便照亮了身前三尺的大地。

    就在他心神摇曳不定的时候,忽然一阵龙吟声冲霄而起,尔后二层竹楼房间内血光耀眼,狂暴的罡风随即横扫而过,桌椅板凳被气浪从窗口抛了出来,现场一片狼藉,黑衣男子口中暗道“不妙”,身形掠动瞬间便来到门前,感受到震动的绮罗亦神色仓皇地夺门而出,两人站在屋外望着变形的木门,眼神默然相对皆是惊骇之意,黑衣男子神色紧凝,回身对少女说道:“罗儿,你便守在门口,青龙石中封印的龙魂苏醒了,眼下那名小子被那凶魂控制,六亲不认,我设法制住他,你等在这里不可轻易进去。”

    少女眼见情势危急,她一心系着房中少年安危,但她尚知分寸,眼望父亲神情焦灼地说道:“爹爹一定要将他平安救下,你自己也千万小心。”

    中年男子默然点头便穿身而进,房门被他身上燃起的金焰烧出一个大洞,身后少女一脸惊讶地望着周身烈焰升腾的父亲,嘴里小声嘀咕道:“爹爹什么时候也会这种法门,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此刻中年男子自是无暇顾及女儿心中想法,他对青石龙的底细知之甚详,眼见青龙怨魂欲借少年之力破印而出,全力施为之下再无半分保留,焚炎天决中寂照八荒之法随意施出,幽暗的房间一时被光焰照亮,只见地面碎屑纷飞,杂乱的木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门口那张精雕细啄的梳妆台寸寸断裂,斜倚在房间中央,窗前原本完好的木床只剩一堆废墟散落在地,中年男子目光缓缓扫过四下,眼中瞳孔骤然一缩,便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房间角落内的一道暗影。

    天上一缕月光顺着窗户飘了进来,斑驳的暗影中两道血红的光芒赫然亮了起来,紧接着一双青筋暴兀的手缓缓探出光幕,月光下一名头发散乱的少年手握青石静静立在中年男子面前,苍白的面孔上黑气萦绕,眼神中亦是冰冷一片,他神情木然地望着面前的虚空。

    中年男子心知他神智已失,掌中暗自运气欲趁势擒下他,不料他身形刚动,方才还是一脸木然的少年眼中血光大炽,神情迷乱地挥舞着青石攻了过来,看似鲁莽粗拙的一击因为蕴含无尽煞气,一股阴风直袭中年男子面目,他心中有所顾虑出手便略显迟疑,剑指凝火横戳少年双臂,同时左掌运气拍向少年肩头。

    却见眼神狂乱的少年毫无顾忌一般,右手携着青石生生受了他肩头一掌,剑指划空待要落向他的手肘时,少年催动青龙石如同流星一般朝中年男子怀中撞去,中年男子见状身体腾空而起,双掌撑着他的肩头翻落在地,同时掌中纳元一道火墙升腾而起,随即火影瞬分化作一圈火幕将少年困在中央,炽热的烈焰中少年面孔一阵阵扭曲,但他似是颇为忌惮眼前火焰,神态狂躁地在火幕内来回走动。

    中年男子眼见暂时困住了少年心头不由一松,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掌疾动不断加持火焰威力,此刻守候在门外的少女轻轻走了进来,她望着被困在火幕中一脸痛苦的少年,眼神一黯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她失声喊道:“沈大哥,你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你现在还不能出来,等你平静些我们就会放你出来。”

    “啊!”少年面目狰狞地望着房间内的父女,一双眼睛高高向外突起,神情狂热而又不安,他围着火幕转了几圈,期间几次伸出手去试探火焰温度,伴随着滋滋的烧灼声手臂上留下几块乌青的伤疤,少女眼含泪水不忍再看,兀自扭过头去哭了起来。

    “罗儿不必伤心,磨去这小子身上的戾气便好了。”中年男子听到女儿的啜泣声,双眼缓缓睁了开来出言宽慰道。“他此刻心神被怨念感染,不让他发泄一下终是无法安静下来,身上的皮肉伤等日后再行医治。”

    少女此刻心如火焚,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她一脸深情地凝望着火光中的少年,眼睛中泪光点点,心下不觉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这一生怎么如此坎坷多艰,从前我总抱怨自己命不好,可是比起你来我却幸福百倍,但愿苍天从今以后开眼,别再捉弄于你。”

    少年身陷火网围困之中,心神似是未完全泯灭,双眼呆滞地望着外面的少女,两人目光隔着升腾的烈焰默然相对,一刹那间时光好似凝结成霜,千般思绪尽付眼底,下一刻忽见少年满脸痛苦地后退几步,眼睛中血芒高炽,他仰天厉声呼号,狂风大作中只见青龙石闪耀着幽光缓缓飘起,无数诡异厉芒中一头青黑色的龙魂盘旋而出,目光阴冷地注视着房间内的人,少年与龙魂心意相接,周身腾起一阵黑雾,须臾他双目圆睁厉吼一声,身体化作一道流光携着青龙石破开屋顶而去,房间内阴森的龙魂魅影随之消散,粉尘飞扬中中年男子与少女缓缓现出身来,接近两人身体的碎屑顷刻便被金焰化作缕缕青烟。

    中年男子望着天上少年身形消失的方向,脸上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紧张之色,他语气沉重地说道:“不好,罗儿,龙魂必是受到青龙剑剑意感召,指引着他往后山铸剑炉藏剑的地方去了,他心魔暗炽若不及时救下他,魂识必被青龙剑剑意操控,从此以后六识沦丧,不入轮回,生生世世都要化作青龙剑的剑奴。”说着剑指虚凝,一块火焰状的法宝载着两人腾空而起,苍茫的夜色中一道流火划空而过,远远的向着后山而去。

    就在两人走后,破败的竹楼内一片凌乱,空气中尚自残留着一丝焦糊的气味,院子周围亦是死寂一片,过了不久微风袭来,竹影晃动,从林下缓缓走出四名身形各异的男子,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大哥,我们几十年来寻找越王后人下落找的好苦,想不到姬幕阳便躲在这翠屏山中,此地千年以前是他们的王都,那青龙古剑多半便藏在山中某处,我们只要跟着他不愁找不到地方,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四弟莫要高兴太早!”树影下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瘦高男子语气沉静地说道。“姬慕阳的焚炎天诀威力极大,我们四人前后几次找上他皆被他逃脱了,况且你没见方才那名煞气蒸腾的少年吗?那人年纪不大一身鬼气比教中修炼阴阳镇魂幡的鬼母还要邪门,恐怕不是易于之辈,他手中的那块青石多半便是传闻中的青龙古剑剑灵凝化之物,只是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我们四人肩负教主圣命,若不能将青龙剑带回去,你们当知是如何下场。”说到这里目光缓缓扫过三人,众人心头不由一滞,场中气氛立时冷肃起来。

    “是”剩余三人缓声附和道,瘦高男子静静望着月幕下的废墟,脸上满是凝重之意。

    倏尔,月影斑斓,竹声漫透,地上已经不见四人踪影,云天上一块黑云远远飘了过来,遮住了月光,一丝诡异的气氛悄悄笼罩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