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后影(1/1)
作者:贰零肆柒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还不知道邓尼茨会不会反悔,李孔荣自己就反悔了——如果一开始能杀了冯·勃洛姆堡的女秘书,那现在就没这档子事情了。可惜英国人不动手,常凯申也不敢动手,结果就是现在这个光景。

    去哪里弄一支小分队呢?李孔荣扫了一眼墙上的钟,无聊中开始想这个问题。

    海军是不可能的,犹太人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族人……,是有几个本宗的堂弟,可按照李孔荣少校的记忆,都是些大字不识几个文盲,在德国活动最少要懂德语,还要面对德**事情报局和盖世太保,不懂德语是不行的;且黄种人太过显眼,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想来想去的李孔荣最终想到了汉堡水手馆的陈顺庆,自己与他倒聊得来,他手底下水手众多,亡命之徒恐怕也不会少……

    “先生,”快接近下班的时候,邓尼茨的副官瓦尔.特·吕德·洛伊拉特上尉出现在会客室门口,“上校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请跟我来。”

    “哦!当然。”李孔荣掐灭烟,笑着对洛伊拉特道。“非常感谢。”

    邓尼茨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房门关闭着,门口舰队司令办公室的铭牌一如之前,在洛伊拉特上尉打开房门时,李孔荣的心咯噔跳了好几下,深深的吸了口气。

    “您好,邓尼茨先生。”李孔荣尽量语态平静的和邓尼茨打招呼,就如他之前告诉自己的,如果自己一到海军部邓尼茨就会见自己,那肯定是不在乎自己。现在让自己等待,那就是他也在犹豫,犹豫就有希望,就怕他一点也不犹豫,然后告诉自己手:‘很遗憾,李,我不能把训练艇派到弗伦斯堡去,因为上面……’

    “你好,李。”邓尼茨安静的坐在办公室后面的椅子上,身后是一副德国地图,办公桌上则堆着大堆文件,文件堆的另一面,两面德意志国旗和纳粹党党旗垂字啊那里。他神色如常,目光打量过来的时候,在李孔荣的肩章上微微停留了一会,显然,他也听说了金山卫反登陆战,这是海军战史上的悲剧,登陆船队和护卫舰队居然落入了中国海军提前布置的陷阱,而这个陷阱就出自眼前的李孔荣。

    “金山卫打的非常好,不过站在海军的角度,这是一个巨大的悲剧。”邓尼茨请李孔荣坐下后忽然如此说道。“茶还是咖啡?”副官还没出去,他问。

    “茶,谢谢!”李孔荣道,等洛伊拉特上尉转身,他才回答邓尼茨的问题,“除了金山卫特别的水文和地理情况,日本海军的大意是一个重要原因,悲剧是他们自己酿成的。如果他们在登陆之前就炮击滩头阵地,或者先派出一支小型分队登陆,之后船队再靠近近海落锚,情况就会大不一样,最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损失惨重。”

    “李,你是怎么知道日本人会在那里登陆的?”邓尼茨大致也清楚金山卫反登陆战的经过,确实如李孔荣所说,日本人的大意——半夜所有船队于近海处落锚、天亮前和天亮后绝大部分部队开始全员体登陆、忽视对大金山岛上的搜索、没有事先炮击守军阵地——是造成悲剧的重要原因,但中国海军的准确判断是所有一切的基础。

    “杭州湾北部能登陆的地方就只有两个,一个很早以前就是要塞,日本人不可能直接往要塞上撞,那剩下的就只有金山卫了。”李孔荣道,金山卫之战虽然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可他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日本人打战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迂回,正面打不开局面,他就一定会迂回侧击或者包抄,哪怕他的兵力不够,他也要做出这样的架势,这一点在日俄战争中就频繁上演。我当时真没想到登陆的日军会有两个半师团,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做做样子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奇迹!”李孔荣的茶和邓尼茨的咖啡都送来了,待洛伊拉特上尉出去后,邓尼茨才转口提到正事,他知道李孔荣为什么而来的。

    “李,我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遵守承诺将训练艇派往弗伦斯堡,”邓尼茨只是将咖啡放下,然后再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承诺。”

    李孔荣也无心喝茶,他需要邓尼茨的答复。听到他严肃的神情下吐出‘遵守承诺’这四个字,李孔荣全身都是一轻,他裂开嘴笑道:“请说,只要我能做到。”

    “我希望你能保守我们之间的一切秘密。”邓尼茨道。“比如直布罗陀和潜艇通气管之类……”

    “当然!”李孔荣毫不犹豫的点头,“中国没有可能建设一支伟大的潜艇部队,我所有的期望和抱负都寄托在德意志潜艇舰队身上,我不可能会把她的秘密透露给别的什么人。我希望她能让一切低估潜艇的人从此知道她的威力和价值。我甚至……”

    真真假假的激动中,李孔荣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一艘木制的船模,他记忆中的xxi型潜艇。这个船模一拿出,邓尼茨的目光就仅仅盯了过来。

    “这是我设计的一艘真正意义上的潜艇,它不再安装甲板炮,艇身流线型以去除一切阻力。因为加大了电池容量,它的水下续航里程在每小时五节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三百四十海里,并且速度超过十七节。一旦电池用完,它也不需要上浮,只要升起通气管以五节左右的低速航行即可充电,无线电指令也可以通过拖曳的电信浮标收发……”

    李孔荣向邓尼茨介绍着他所‘构想’的新潜艇,一说就是半个小时。从他手上接过那个粗糙的船模,邓尼茨道:“你还是担心携带无线电探测器的飞机会击毁潜艇?”

    “是的。我最近看了不少美国人的文章,还有专利局的一些专利,已经有人用无线电探测过水面舰艇,甚至还有一种船舶防撞器。上一次大战之前,飞机仅仅是运动工具,但在大战快结束的时候,飞机已经能击沉舰艇了。由此可见战争中技术的进步是非凡的,在飞机和潜艇的对抗中,飞机将处于越来越有利的位置。潜艇只有变成真正的潜艇,才能在以后的战争减少损失。”

    最开始的时候,邓尼茨对李孔荣所说的雷达将信将疑,可依靠的军事情报局的消息,他终于知道国内的gema公司在1935年夏天就研发出一种可以探测海面船只的无线电探测器。虽然那东西巨大无比,可谁能保证这东西不能变小最终装上轰炸机呢?

    “非常谢谢你,李。”邓尼茨难得带着笑容向李孔荣说谢谢。“我越来越希望你能来德国海军服役,可惜,这暂时不可能。”

    邓尼茨的‘不可能’让李孔荣放下了心,他道,“即使我能驾驶潜艇回国与日本海军作战,我也会与你保持联系。上校先生,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个伟大的舰队司令,我完全相信这一点,历史最终也会证明这一点。”

    “所有愿意为国捐躯的人都是伟大的。”邓尼茨不接李孔荣的高帽,他提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李,就如你所了解的到的,情况和以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会按照我的承诺派出训练艇,可如果收到国防部直接撤回训练艇的命令,我将不得不照按命令行事……”

    邓尼茨最后的提醒让李孔荣的兴奋之火顿时熄灭,冒出团团白烟。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邓尼茨的这句话,‘如果收到国防部直接撤回训练艇的命令……’,是国防部而不是海军部,现在国防部长是希特勒的傀儡,这等于说纳粹或者日本人一旦发现自己在训练艇上训练,训练艇就有被被撤回的可能。

    “汉盛老弟,情况如何?”回到柏林大使馆,程天放见到他有气无力的问——经过上一个星期的焦头烂额后,他已经坐以待毙了。

    “没有怎么样。”李孔荣心情半好半坏,最少训练艇算是要回来了,后天,最迟大后天它就会派往诺伊斯塔特潜艇基地,这是去年德国人带自己、陈绍宽等人参观潜艇的那个海军基地,那里和特拉维河入海口隔海相望,但距离很近,只有十海里左右,而陆上到吕贝克市只有三十五公里,到船厂则更近一些,不到三十公里。

    “哎呀……”程天放瘫坐椅子上,他已经是习惯性叹息了,现在见到李孔荣才有说话的精神,他道:“这个星期德国就要承认伪满了,汉盛老弟你就不能想一想办法?”

    “有办法早就想了。”上个星期李孔荣去见戈林,但戈林一直拒绝会面,周末去他的郊区别墅也被门口的卫兵阻拦,当时程天放和他在一起,情况什么样子他完全清楚。“现在局势不可逆转,我们还是放弃治疗吧。”

    “哎!”程天放听他这么说又叹气。李孔荣起身给弗伦斯堡的林准打完马上前往诺伊斯塔特海军基地的电话后,便陪着他一起在办公室干坐。此时整个大使馆静悄悄的,一会谭伯羽来了,他见到李孔荣打了声招呼,可见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到最后,他走到门边,却转了个身回来,“佳士兄,基尔那边电雷学校的留德学员经费快要断了,是不是代为向国内催促一下。”

    “嗯嗯。”程天放现在根本无心理事,他闻言只是挥挥手让谭伯羽去办。待他走,他才有些兔死狐悲的道:“哎,欧阳格一死,电雷学校的人就要断饷断粮了。我这边……,中德关系如此,哎!怕整个大使馆也很快要断饷断粮了。”

    电雷学校那班人和李孔荣到是无关的,可听程天放说道大使馆断饷断粮,他有些担忧道:“情况真到了这一步吗?中德还不至于到断交哪一步吧?”

    “承认伪满,难道就不能到哪一步?汉盛你说,要是德国承认伪满,我这个大使哪还有脸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程天放倒指着自己的鼻子,神情颇为激动,中止军火贸易纵然重要,可承认伪满更是大事,此事一旦发生,自视清高的他顿觉受到了极大侮辱。

    “我啊,已经向国内请辞了,”程天放道。“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整个大使馆都会裁撤。”

    “佳士兄此言……”李孔荣见他如此判断,很是摇头,“佳士兄务必要像委员长学习忍辱负重啊!从九一八到现在,有多少人污蔑委员长不抗日,可委员长真的不抗日吗?不是,江西剿匪之前委员长就已经在准备抗日了——不把****有计划的驱逐到西南诸省,这些地区如何能为中央所用?新生活运动也被世人诟病,可谁又知晓这正是委员长对日抗战全面动员之先兆?

    德国人承认伪满就承认伪满吧。我们现在有求于德国,又怎能意气用事和德国断交撤使?佳士兄常说自己一生信奉先总理之三民主义,现在就是我们为三民主义牺牲奉献的时刻啊,佳士兄如此一蹶不振,怎么能对得住自己的理想呢?”

    即便是身在局内,程天放也不太清楚江西剿匪和新生活运动的实质,此时听李孔荣这么解读,顿时愣在了那里。确实,常凯申虽然万般不好,可骨子里却是地道的大中华民族主义者,可惜的是,他的路径是错误的,手段也匹配不上他的理想,而且越到后来,大概是曾国藩的东西读的多了,他越来越有种以德服人的意味。但说到底,这个国家不是谁最好得天下,而是谁最狠得天下,他根本就走错了方向。

    “真的是这样……”程天放喃喃的问,看得出来,他定是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身披黑色防弹大氅常凯申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常凯申对于他,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当然是这样。”李孔荣诡笑,和程天放这么熟悉,他自然不希望他辞职换另外一个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