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让我们一起拥抱鲜血(2...(1/1)
作者:黑哩哩
    西区是冷原人口与文化的中心,大教堂则是信仰的象征,死斗之夜后如果没有确立新的帮派首脑,主教大人便会暂行管理权。长夜散尽,黎明升起,12响钟声引导逝去的灵魂踏上归途。吴凌烟还从来没去过教堂,不是他缺乏信仰,而是害怕死亡。诚如林小仙所言,那是病入膏肓者祈祷等死的地方。门廊两侧成排矗立的无脸雕像半跪着,极尽佝偻,姿态扭曲而怪诞,高耸的哥特式尖顶刺穿人心。抬头可见到高层冰冷的弧形拱廊,在几十年如一日的冷原显得格外阴森,格外荒芜。

    吴凌烟徒劳地整理着思绪,婴儿显然是事件的关键,但其真正身份始终是个谜,巫女语焉不详的言词固然令人生疑,林小仙的说法则更加难以置信。按她的意思,孩子确实是自己的,至于孩子的父亲她却只字不提,因为那个名字一旦唤出,便会有滔天之祸,最好的办法便是藏在心底,连想都不要想。

    什么人的大名仅仅是提及便会带来灾祸?简直无稽之谈。

    尽管不以为然,吴凌烟还是将它搁在一旁,他第二好奇的是林小仙的残疾,不过这个问题未免太过伤人,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敢问,也不愿去问。如果是先天残疾还好,如果不是……不,不会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忍心对这样美好的女孩子下手?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并非“人类”。

    他很快就会明白。

    一个人也没有。

    往日充萦耳边的低语此刻融于静寂,偌大的冷原仿若一座死城。推开那座高得令人有些难以理解的巨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只穿短袖的吴凌烟汗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时正值霜月,吹来的冷风温度却堪比冰点,好在持续时间很短,而室内同样不见半个人影,唯独地上凝固发黑的血污清楚无比地表明:有人来过。

    吴凌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种腥臭的味道,与之相反,右腕陨铁铸就的猎杀机器却早已饥渴难耐,五根尖爪不可遏止地躁动起来,像是响应血迹尽头、远方的召唤。“鲜血……”脑中突然响起的诡异耳语吓了他一大跳,他慌忙撕开爪上包裹的布条,本应用于开膛破肚的指尖竟齐齐指向染血的教堂深处。那里空无一物,灯影不摇,熏香的气味盖过血腥。

    大瘟疫时期人们曾用熏香的方式试图驱除病源,事实证明这是极不科学的;即使有些许疗效,也是燃烧产生的高温杀灭病菌所致,跟香没有半分关系。连吴凌烟一介凡人都知道的常识,主教大人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里面会有熏香的味道?

    更奇怪的是,熏香越浓的地方血迹也就越多,但从始至终,吴凌烟都没看到一具尸体。莫说尸体,连丁点肉末都不曾留下。现场的出血量远远超过了一个人体内能容纳的极限,最深的地方甚至无法完全干涸,足以没过脚踝。若说是屠杀过后将尸体移走,却也不像,因为地上并没有拖行痕迹。

    是陷阱?不太可能。他吴凌烟何许人也?除非这陷阱是为别人而设,自己误打误撞踩了进去。吴凌烟警惕地深入,循着尖爪指明的方向前行。教堂内部陈设典雅而朴素,但吴凌烟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直到他踏进祷告大厅。

    远远望去,大厅最前端供奉的居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明,而是一名****的、手捧月牙的女子。她身姿婀娜,体态优雅,关键部位一览无余、傲然挺立,所有特质都表明这是一位堪与天地争辉的女神,唯一的缺陷是,她没有头。

    是的,没有头。从脖颈上方连根切断,好像原本就不存在。

    一个如死人般干枯的暗黄色身影孤单地跪拜在神像脚下,宛如一把生满铜锈又不失锋利的古剑,出鞘、血溅、归刃,尤为刺眼。吴凌烟的存在对他来说,仿佛虚无。即使尚未接触,对方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已本能地令吴凌烟感到恐惧,那是弱者遇到强者的天生反应,是自然法则!

    “彷徨之猎人啊,你在胆怯什么?”那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蜂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心脏,吴凌烟曾听过杀人蜂的传说,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感觉,简直和杀人蜂群扑在身上没有任何区别。

    “你……你是谁?”

    “毒蜂。”黄衣男子人如其名,说起话来同蜂群振翅的嗡嗡声如出一辙;黑黄相间的面皮则像极了黄蜂腹部。他转过身直视吴凌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失去兴趣,“回去吧,这不是新血该来的地方。”

    吴凌烟拒绝了:“不搞清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不会走的。”

    毒蜂一怔,蜡黄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继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大笑;与外表完全不符的夸张笑声震得屋瓦上的灰尘簌簌跌落,熏香的味道漫天飘舞。“你是指尸体?”他站起身要比吴凌烟高出一个头,虽然相貌不敢恭维,却极为干净,教堂的血污和阴气没有对他造成丁点影响,而吴凌烟只走了几步便已灰头土脸。

    “我这个人有洁癖,见不得死尸,所以把它们全部化掉了。”

    “化掉了?”吴凌烟不明白。

    “没错,化掉了。”毒蜂微笑,“你想不想尝尝滋味?”

    “不敢!”吴凌烟连连摇手,刚想说点什么解围,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天顶剧烈地颤抖不已;毒蜂听到这声音就像见了天上掉下的宝贝,两眼放光、整张脸因极度兴奋而扭曲变形,如风般冲了出去。

    终于等到你了,等了好久。

    吴凌烟顾不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跟着毒蜂冲出祷告厅。他只知道毒蜂是猎人,也就是他的前辈,作为菜鸟,跟在前辈身后无可厚非。毒蜂也乐得如此,作为猎人中最离经叛道的一员,他的主要猎杀方式是毒。猎人一般不会用毒,即使偶尔见到也多为辅助和拖延;毒性再猛,调配、发作都需要时间,而他们拖不起。何况并非所有怪兽都畏惧毒物。所以真正把毒当成杀手锏的,只有毒蜂一个。需要时间,就加强药性;免疫剧毒,就直接破坏肉体组织。

    毒就是他的生命,他的信条。为了最大程度发挥这一独门秘技的威力,比起单独猎杀他更偏好协同作战。尽管这家伙不具备任何猎杀经验,对毒蜂来说也已足够。一路上两人不约而同保持着缄默,吴凌烟跟上毒蜂的速度就很吃力了,哪还有心思废话;毒蜂的想法则更加简单:他根本没必要同将死之人说太多。

    响声逐渐归于沉寂,时不时能听到的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却更为不祥,与吴凌烟头顶仅一墙之隔。从撞击的动静判断那东西体积相当惊人,吴凌烟甚至开始担心天花板的厚度。

    毒蜂驾轻就熟地拐进一扇暗门,穿过一条灯火通明的长廊,通往二楼的楼梯拔地而起;毒蜂冲到尽头忽然停步,吴凌烟一个趔趄,往前面的门里摔去。

    门里是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是一群。更确切地说……是“一条”。

    一条?没错,正是一条。

    那是只会出现在最骇人梦魇中的邪恶造物,是精神错乱者最疯狂思想的具现。

    密密麻麻的人体首脚相连,井然有序,在凄冷的地板上缓慢蠕动。一根血红色的肉管从第一个人的口腔深入,自最后一人的“魄门”穿出;以至惨酷、至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上百号人串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健全残缺,生而平等。

    最可怕的是他们都还活着,尽管此起彼伏的呜咽嘶吼听不出半点人类残留,但他们毫无疑问是人。有的双眼圆睁,对着闯入者怒目而视;有的泫然欲涕,满脸泪痕,极尽痛苦哀伤;有的干脆紧闭双眼束手等死。

    人体蜈蚣。每个肢节都是一个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