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进化论 下(2/2)
作者:茅屋秋雨
    植物种子或许是鸟儿排出的粪便中不能消化的果实、动物或许是因为一场洪水或是一场灾难从陆地漂流到这里的……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万物不是从天地初开的时候就存在的,比如岛上的这些曦曦雀,就算很久前存在也一定不是现在的模样;比如岛上的象龟,就算很久前存在也不是现在的脖颈。

    天地之道的演化,可以自发地产生新的变异,并且依靠地理或是生殖隔离为世界多出来新的物种。

    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始终在变化的,甚至活生生的生物也是在不断变化的。

    道不变,而天地恒变,这个变化与不变辩证统一的世界观,终于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剩下的,只是将最小的不可分之物与最宏大的宇宙勾勒在一起,以这个世界观为基础阐释崭新的世界。

    三个月后,林曦已经逐渐完善了自己的想法,就在海边之前曾经留影的那株大仙人掌下,开始书写自己这一路见闻笔记的序言。

    “在地球的另一边,又一位两千年前的哲人曾阐述过什么是天,他叫荀况。”

    “关于天地宇宙,他是这样理解的: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巧合的是,我们对于天地也有类似的、甚至同样的看法,并且我们已经触摸到了天地之道的神秘的、仿佛草河畔的彩虹一样朦胧的开端。”

    “我们知道了引力的存在,并且知道了星辰日月这种似乎本该如此的道理,实则是因为引力的操控;我们知道了不可分之物与可分之物的分别,并且知道了爆炸、放热、燃烧、化合这些观察到的东西,实则是因为从新拆分组合的过程;我们知道了气压的存在,并且知道了那种提水的机器只能将水汲取几步高虽然是常识,但却是因为两尺高的水银恰好等于十步高的水……”

    “知其然,并且知其所以然,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可能。既然星辰、日月、空气、燃烧、爆炸、降落这些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其中的道,那么关于万物的存在与万千的变化,是不是也有一种内在的、我们认为理所当然却实则隐藏着秘密的道呢?”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开国之初,我们都知道尺的存在,是一百粒小麦并在一起的长度。这是记载在古籍上的,而且从来不曾变更过。”

    “然而我们如今谁都知道,一百粒小麦的长度并非是一尺,而是要比一尺要多出不少。可是,那把用黄金制作的标尺至今还在,就放在国都之中,尺历经数百年没有变化,那么唯一可能变化的就是小麦的长度。”

    “我们必须承认一件事:小麦麦粒的长度,比起数百年前开国之时要长了许多,也要大了许多。很显然,那时候并没有银盐摄像术,但感谢我们的祖先为我们留下的书籍和度量衡以及那些精确的记载。”

    “即便北方小麦区最为普通的农民,也知道留种的时候要选择麦粒较大的作为种子。于是数百年过去了,现在的小麦再也不是当初的小麦,至少在长度和大小上变了,而且变化惊人——如今的百粒麦比起当初要长出很多。”

    “从闽郡到大荒城,再到欧洲到天涯海角,一直到望北城、黑天鹅河以及鲜肉岛,仅仅从农作物的角度来说,我亲眼见到了许多原本以为理所当然却并非如此的事。”

    “比如在大荒城见识到的原始的玉米、比如原始的甘蔗、原始的水稻、原始的萝卜、原始的白菜、原始的许多许多。”

    “但凡有文明存在的地方,这些作物总是长得和不懂种植的地方不一样。那么这种不一样是天生的?还是如同我们的小麦一样一代代筛选的?”

    “我想这个问题并不难做出回答。”

    “既然可以人工选择种子,那么严酷的自然是不是也在暗中选择着种子呢?——虽然天地没有人格没有喜好,但天地就是天地,造就了环境,自然环境再用一种非‘人格’的喜好来决定物种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种非‘人格’的喜好是残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哪一种‘刍狗’能够留存下来,既然不取决于天地,那就只能取决于他们自己能否适应当地的环境。”

    “这种选择有多么残酷?就像是之前人们对温热气候下的一些疾病的调查一样:是因为南方人比北方人对这些温热的疾病更有抵抗力,所以南方人比北方人对这些温热的疾病更有抵抗力?还是因为南方温热病多发而不能抵抗的人都死了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南方人比北方人对这些温热的疾病更有抵抗力?”

    “这种因为所以,就是这本书要说的内容。就像是那些对日月星辰那些常见的理所当然的东西给出的解释一样,这本书将用一种道的理所当然,代替因为观察到存在所以就合理的理所当然……”

    “这本书,将揭示隐藏在万物之内的天道,打破那些原本的理所当然,诉说一种可怕而又可敬的生存——我们在这种可怕的选择中成为了万物之首……”

    一气呵成地将序言写完,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动静,林曦眺望着极远处岛屿上喷发出的象征着死亡的火焰和烟尘,和旁边的那些动物一样淡然地目睹着生于死的交替……

    她想,那座现在还是熔岩和死寂的岛屿,终有一天会布满生物。而那些生物,不是有人格的天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创造的,只是生物们用自己的坚强和适应成为了那里的主人。

    不是因为长得那样,所以长得那样。而是因为岛屿那样,不长那样的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