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碧草追游骑,红尘拜扫车(2/2)
作者:白绫.CS

    沈无瑕望着她的眼睛,突然莫名的心酸,只好逃开望向别处,说:“放心,你死不了。”

    唐婉君又叹了一口气,沈无瑕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随着她的叹息下降了。她说:“不是因为这次的伤。我从小就身中奇毒,唐家堡上下无人能解。有一次我偷听娘和舅舅的话,才知道我中了玄衣教的蛊毒,最多只能活到二十岁。”

    “所以你不愿嫁人,是不愿拖累别人?”沈无瑕鼻子忽然酸了,他忽然想到了自己。

    唐婉君点了点头,说:“我从小就看尽了娘和舅舅的伤心,我实在不愿意还有人为我难过。”

    沈无瑕沉默了,他的身世和唐婉君很相似。但是他没有说。

    唐婉君见他沉默,便问道:“沈公子,我听你对唐家堡甚是不满,难道唐家堡曾亏欠了你吗?”

    沈无瑕想起往事,脸色阴沉,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都是些陈年往事,和你没有关系。”

    唐婉君见他心事很重,没敢再问,只能强忍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沈无瑕却又笑了,问:“你离开唐家堡后,想去哪里?”

    说到外面的世界,唐婉君眼中充满了神采,她说:“我听说塞外风光与中原截然不同,那里碧草连天,牛羊成群,连风都是甜的,真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去塞外看看!”

    沈无瑕心想,真是个天真的丫头,便说:“塞外可是玄衣教的地盘,你们唐家堡和他们可有血海深仇,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

    唐婉君凄然一笑,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了,说:“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算遇到了他们,也不过是早一点到阴间报道罢了。”

    沈无瑕这才察觉自己言语之间挑起了别人的伤心事,随口说:“你若是想去塞外,我可以为你带路。”

    唐婉君眼中的神采又回来了,仰头望着沈无瑕,说:“谢谢你。”

    沈无瑕无言,他本是天涯浪子,从未想过与任何人同行。刚才他安慰唐婉君,不过是想她振奋精神,顺利渡过长江罢了,却不曾想她竟然真心相信,还一脸感激地望着他。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太沉重了。

    翌日,唐飞鸿果然昭告天下,将唐家堡招婿的事情传遍了武林。楚怀瑾在巴蜀没有势力,只能启程回江南另谋出路。

    楚怀瑾回到白鹤山庄时已是秋天,穿过莲池时,看见池中的碧台莲花瓣凋零,花杆低垂,莲叶泛黄,一派了无生气的模样。他不禁想起那个曾踏过莲叶的女子,她最爱的江南风景都已萧瑟,她还会留下吗?他心中一痛,不忍再看,匆匆步入房中。

    楚怀瑾刚进房间,便看见玉佩被还了回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积满灰尘的案上还工整地写了两个字——“再会”。他知道,萧瑶已经来过了。

    “阿青!”楚怀瑾从未如此急躁,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阿青很快就小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惶恐地说:“少庄主,是阿青错了!阿青见案上有字,担心少爷回来错过了,便没有清理。”

    楚怀瑾意识到自己失态,便弯腰扶阿青起来,说:“阿青,对不起。”

    阿青见少庄主亲自扶自己起来,感动得泪水都要涌了下来,却听楚怀瑾问:“案上的字是什么时候留的?”

    阿青说:“是半个月前,少庄主启程去唐家堡七日后,我来打扫房间,就看见了少庄主的玉佩,还有这两个字。”

    楚怀瑾捏着玉佩,心痛如万箭穿心。是七日之约,他有意辜负萧瑶的七日之约,将玉佩留给她做个念想,却没想到她性情刚烈,不愿留下一丝一毫的眷恋,将这玉佩又还了回来。

    她既然来过,肯定知道我为什么去唐家堡。也许这段美丽的邂逅,是时候该有结局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楚怀瑾捏着玉佩,艰难地坐了下来。

    “少庄主,你脸色很差,是不舒服吗?”阿青一脸担忧地问。

    楚怀瑾愕然。他本以为阿青能看到的自己,永远是一脸淡然。

    “阿青,我要出门一趟,请你代我向母亲请安。”楚怀瑾刚吩咐完,再也按抑不住心中的情感,起身冲了出去。

    阿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默然抹去了案上的字。

    楚怀瑾跑到了沙堤,这里一如既然的热闹,人来人往,却不见他想要见的人。他站在桥上,望着水中风尘仆仆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楚怀瑾,你是着魔了吗,她已经走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琴声悠扬,穿过人群,找到了楚怀瑾。楚怀瑾不顾一切地朝那熟悉的目的地跑去,大汗淋漓,终于来到旧日的亭子。但是弹琴的是一个男人,不是她。他愤恨地捶着身侧的柳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

    他漫无目的地在沙堤上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渡头,上了船也不说话。船家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带他在周围随便逛着。

    他吹着凉风,望着两岸衰败的枯草,心中怅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自说自话。

    “楚怀瑾,你是白鹤山庄的少庄主,你要振作起来,忘了她。”

    “你没有伤心的权利,你还要找到唐婉君,将她带回唐家堡,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成为唐家堡的继承人,才可以联合唐家堡的力量铲除玄衣教,手刃杀父仇人!”

    “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过路人,你不该对她有期待。她已经做了选择,你也应该将她从脑海中抹去。“

    无数个声音从楚怀瑾的脑海中呼啸而过,他几乎要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醉了,这时船家对他说:“年轻人,你莫要难为自己了,你若是伤心,就让自己放纵一天罢。”

    楚怀瑾鼻子一酸,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摔碎了酒壶,再也不碰酒,转而去望眼前的湖光山色。这些都是她所喜欢的,虽然现在褪色了。

    天色渐渐黑了,船在三潭映月岛停了下来,船家说:“这里是西子湖畔最美的地方,年轻人,希望你能在这里重新找到快乐。”

    冥冥之中似有注定,这里正是那天他和萧瑶游玩的终点。夜露微凉,打湿了他的衣襟,也让他清醒过来,这一天快结束了,他知道自己的放纵也该停止了。他决定找一个酒家休息一夜,第二天就回家。

    蓦地琴声奏起,楚怀瑾知道,那是附近酒馆的伶人在奏乐,于是快步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很快走到了酒馆,眼前的伶人几乎让他再次冲动地冲了上去。

    那人一袭白纱舞衣,正蹁跹起舞,姿色虽不是上佳,但舞步灵动婉转,和那夜萧瑶的舞一模一样。

    楚怀瑾请来小二问道:“这位舞娘是哪里人?”

    小二说:“霜华姑娘是本地人呀,在我们这酒馆卖艺有三年了呢。”

    楚怀瑾本以为那位舞娘是萧瑶易容假扮,听小二的回答后霎时断了念想,心底黯然,自嘲道:都已打算将她放下,为什么又打探她的消息了?

    这时楼上传来打砸的声音,还有男人的怒骂声,舞娘霜华立即停下舞蹈,向众人告了声罪,便急急忙忙地往楼上走去。许多客人见楼上传来打骂,都不敢多待,立即结账离去。

    楚怀瑾沉浸在伤怀之中,未注意到客人们的异样,小二便拎着茶壶过来,慌慌张张他说:“这位公子,你快离开吧!”

    楚怀瑾奇道:“怎么回事?”

    小二指了指楼上,说道:“楼上的龙爷又不高兴了,你若是再不走,可能会丢了性命。”

    楚怀瑾心潮低落,不耐地问:“哪个龙爷?”

    小二一脸惶恐,说:“是白水寨的匪首水中龙,这几天他总来帮衬,我们怕他和其他客人起冲突,就安排他在楼上的包厢,可谁想他还是被惹恼了……”小二被掌柜催促,匆匆往柜台跑去。

    楚怀瑾听说过水中龙的名号,他是江南一带的水贼,以打劫水上商船为生,性情暴躁,杀人不眨眼,他担心楼上的伶人遇害,便拿起剑跑到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