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1/2)
作者:白绫.CS
    摆平了江充,楚怀瑾坐在了行宫最高处的屋檐,低头望着手中的鱼肠剑。他修长的手指拂过雕纹繁复的剑鞘,当年的事一一浮现在眼前。

    那年他还是个孩子,在山中遇到一位被困在沼泽地的老人家,他和子耀用树藤打成绳子,倾尽力气才将老人家拉了出来。

    老人家为了报答他,以鱼肠短剑相赠。他得意地回到家中,将山中奇遇说给母亲听,却被母亲劈头盖脸地一阵咒骂。

    他从未见过母亲那副模样,她说这是逆理之剑,他手握这把剑,注定要连累家人。他当时觉得十分委屈,但过了不久,父亲就被哥舒玄烨杀死,母亲迁怒于他,抛下白鹤山庄到萧山修行。

    他在父亲的灵堂前跪了整整三个月,所有灵堂的事宜都是他一手操办,来拜谒的宾客也都由他接待,那是他最孤独的三个月,在那段时间里,他伤心、自责,他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母亲。

    好在三个月后,母亲修行回来,教他以血起誓,将来用鱼肠剑取哥舒玄烨的命,他才重新看到希望。只是从那以后,他生存的全部意义,都只剩下了复仇。

    “沈无瑕,你最好告诉我唐婉君的下落。”他咬着牙,眼中尽是决绝。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际的云朵,整个天空都变成血色,似乎为今夜的激烈厮杀埋下了伏笔。

    夜幕悄然滑落,晚风轻拂,将芦苇荡的芦花吹起,飞入宫墙之中,如腊月的鹅毛大雪。

    楚怀瑾伫立在行宫之巅,如苍鹰寻找猎物般,严密地监视着行宫四周的动静。他见识过沈无瑕的速度,所以他必须万分警觉,防止沈无瑕在片刻之间取下江充的首级。

    风从西方来,在芦苇丛中掀起层层波浪,楚怀瑾微微皱眉,他已经盯着这些芦苇一整天,这一次芦苇摇晃的姿态,和先前稍微有些不同。

    不好,是沈无瑕来了!他立即从屋檐跳下,掠入里屋之中。

    江充见人影闪动,吓得脸色煞白,站起身准备逃走,待看清进来的人是楚怀瑾后,才稍微安心,又坐了下来。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得手的。”楚怀瑾话音刚落,便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呼吸声,若不是江充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让屋里十分安静,他几乎不可能察觉出来。

    一阵诡异的风吹了进来,瞬间将屋内的灯吹熄了。一道破空之声急急逼近,楚怀瑾在黑暗之中辨不清方向,只能凭本能拔剑,将那飞来的暗器斩落。

    他听见金属交撞之声,知道是自己打落了暗器,正想松一口气,却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得出奇,那胆小如鼠的江充,竟然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他向江充坐着的位置探去,发现那里已是空空如也。

    楚怀瑾立即朝屋外掠去,行宫灯影重重,护卫们都已反应过来有刺客入侵,正从各个方位朝这里赶来。

    沈无瑕立在宫墙上,将江充挟在腰间,冷然道:“楚怀瑾,若你再阻我行事,就是与江充同罪,我必将你斩落刀下。”说罢他提着江充就往宫外掠去。

    楚怀瑾本想出言劝阻,可惜根本来不及,只能紧跟着沈无瑕追去。本来以他的轻功是追不上沈无瑕的,但是沈无瑕带着江充过于累赘,所以才让他堪堪跟上。

    沈无瑕挟着江充来到一处小溪,大概是被身后的楚怀瑾追得不耐烦了,干脆将江充扔在地上,伸脚将他踩住,弯腰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去。

    楚怀瑾赶到时刚好看见江充的真面目,眼前的这个江充,和白天所见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沈无瑕带着几分讥讽的意味说道:“楚怀瑾,没想到吧,他不是江充,你被骗了。”

    楚怀瑾丝毫没有恼怒,淡然道:“那又如何?我的目的是不让你刺杀朝廷命官。”

    “那我是要谢谢你了?”沈无瑕一脚将假江充踢晕,转身对楚怀瑾说:“中原武林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再加上你们的朝廷也没什么关系。”

    楚怀瑾劝道:“朝堂之事,并不能用江湖的办法解决,今日我们杀了他,并不能保证新任官员不会和他一般胡作非为。而且这样做有违王法,贻害治安,若人人效仿,王法无存,社稷如何能安?”

    沈无瑕冷哼一声,说道:“刀在我手中,我想杀谁就杀谁。”他扫了楚怀瑾一眼,目光渐冷,说:“趁我现在还不想杀你,赶紧走!”

    楚怀瑾问:“若我现在离开,你是不是要折回去杀江充?”

    “当然。”沈无瑕回答得很直接。

    楚怀瑾拔出了鱼肠剑,正色道:“那就恕我不能让你如愿了。”

    沈无瑕也不再废话,直接拔刀掠到楚怀瑾面前。

    楚怀瑾只觉得一道劲风扑面,额前的发丝就被削落,他知道沈无瑕的刀很快,但还是大意了,刚才那一下幸亏沈无瑕有留手,否则被削落的就不是发丝,而是他的半张脸了。他吸了一口气,剑势偏转,开始防守。

    “还不走?”沈无瑕有些惊讶,他本来楚怀瑾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如此固执,竟要与自己死战。而且他死战的理由,竟是为了救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这下他有些恼火了,手下的功夫也更见真章。

    沈无瑕的攻击如暴风骤雨,间不容发,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对手都会不自觉地害怕,进而露出破绽,被沈无瑕利用。楚怀瑾的防守却很稳,他像是辽阔的海,容纳了沈无瑕的每一次暴雨。

    沈无瑕见强攻不下,便故意和楚怀瑾拉开了距离,手底的动作也放缓,让楚怀瑾有间隙主动反攻。

    楚怀瑾得到机会,没有多想,便执剑朝沈无瑕刺去。这一剑如苍龙出水,矫健有力,剑还未至,寒光已将沈无瑕的夜行衣照亮。楚怀瑾很有信心,这一剑定能扭转乾坤,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一切尽在沈无瑕的掌握之中,他卖了个破绽,等着楚怀瑾靠近,身子微微一侧,从楚怀瑾的剑锋旁滑过,手里的刀突然出手,掠过楚怀瑾的脖颈处,鲜血飞溅,染红了楚怀瑾的白衣。

    楚怀瑾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痛,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沈无瑕越过他身后,冷然道:“这是我第二次放过你。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

    沈无瑕说完话抬腿就要走,如果刚才他的刀再深入一分,楚怀瑾现在就是死人了,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楚怀瑾不会再阻拦他。

    楚怀瑾用手按着脖子处的伤口,身子微微颤抖,他从未离死亡如此近,他还未手刃仇人,他无法放下心底的人,所以他怕死。

    “你真的不能杀他。”楚怀瑾几乎是凭着本能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沈无瑕猛然回头,一脸无奈、不解。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句感叹。沈无瑕从未在杀人这件事上犹豫,但现在他内心十分挣扎。唐家堡匆匆相识,虽然两人有交锋,但是他心中是十分尊敬楚怀瑾的,可惜现在他自己的话已放出去,如果放过楚怀瑾,不但有损自己的威信,对楚怀瑾也是种侮辱。

    沈无瑕摘下了斗笠,闭眼庄重地默念着什么,这是西域人送亲故离世时的祷告。他祷告完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杀意。

    楚怀瑾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干脆施展开全部功力,与沈无瑕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

    刀光剑影交叠在一起,比月光更要明亮。两个男人一黑一白,像极了太极图里的阴阳鱼。楚怀瑾师出名门,勤学苦练,内功纯厚,但缺乏实战经验,防守游刃有余,却不敢轻易进攻;沈无瑕游走江湖,习百家之长,招式灵活多变,渐渐掌握了局势。三百招之后,沈无瑕故技重施,再一次用刀扼住了楚怀瑾的咽喉。

    “如果还有机会,说不定你可以赢我。”沈无瑕叹息一声,准备送楚怀瑾上路。

    楚怀瑾没有交代遗言,他的遗憾太多了,绝不是三言两句能道完的。他合上眼睛,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桃花美目,流波婉转,笑意盈盈,是萧瑶。原来我最舍不得的人,是她。他叹息一声,准备与世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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