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算好的学生(1/1)
作者:藤荒
    王伟男的故事

    永远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王尔德

    王伟男将这句话写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小心谨慎的藏着日记本,不希望被任何人所看到。就像是藏着一块多条或大把的美元一样。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日记本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很值钱,而是因为记录着他的心路历程。他小心谨慎的保存的是自己的隐私,现在流行说隐私,人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大人物有,小人物也有。王伟男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小人物更应当保有自己的隐私,因为大人物的隐私有光辉,而自己的却是没有的,有的是一片灰尘。

    但是,王伟男在写日记的时候,看日记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自卑过,不会因为自己的日记里没有丰功伟绩可写,也没有什么更多的风liu韵事可写。其实他开始记日记的时间并不长,大约是看了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的节目,“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后才开始写的。他是中央电视台的东方时空节目的踏实观众,有机会都要看的,“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成为了心中永远的记忆。那时他就想,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故事,尽管自己的故事毫无华章,平淡无奇,自己的总是自己的。正像人们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认为自己的故事就像是话里说的自己的狗窝一样,应当终身去爱,如果可能应当反复去咀嚼,也许会品出什么味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想在看东方时空了,但是记日记却成了一种习惯。那就由着自己吧!

    王伟男的日记写得不怎么样,他自己觉得。他在记下自己的故事的时候觉得热血沸腾,可是当他自己再次翻开日记本去读的时候,感觉并不令人愉快,有时候读着颇觉伤感,少有那时的热血沸,即便是读到自己写的时候觉得是可歌可泣之处。没有甜蜜,没有和谐,甚至是荒唐和混乱的味道,他会问自己“怎么是这样呢?”。有时候不禁脸红耳赤的,想自己肯定是疯了,或是在梦中。可是,他不能骗自己,这是他自己的生活,他是如实写下自己的生活的,如实记录下当时所观之景,所想之情,没有夸张,没有缩小。一切都是生活的本真,最多在有的地方多加了几个修饰语,用了那么一点点写的技巧,但是,他觉得这是无可厚非的,为什么不了?生活就像是草原一样,总有那么几棵长得高一点草。

    王伟男知道自己日记里记下的故事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他没有高看自己的生活,变成白纸上的黑字的自己的生活。就像是池子里的水,让他从池子里流出,变化了形态,有曲线,有起伏,一切皆顺岸自然。他有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有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所以这条溪水有时候宽泛,有时候狭隘得如一丝细线,几乎就什么也没有了。他有时候爱读点小说,他很佩服那些作家,写得那么出神入化,好像他们是画家,是音乐家,是讲故事的能手,这些才能无不兼有。想要讲的故事,对主人公了解和把握得恰到好处,写出来没有一点儿暇痴,真善美,假恶丑的故事都能写得如此。但是,他知道一点,他记的是自己的故事,即便是在自己很自卑的时候都是珍视自己的故事的。因为小说的里的人物及发生在这些人物身上的故事极有可能是虚构的、假想的,或者说是可能的,甚至于是作家理想出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的故事,也许是重要的,却不是独一无二。自己的故事,是我的,王伟男的,一个独一无二的王伟男,真实的王伟男,活生生的王伟男,失败也好,成功也好,喜怒衰乐也好。死亡随时随地在发生,海湾战争有人死去,恐怖活动有人死去,车祸也有人死去,矿难也有人死去,还有很多死于非命,而我依然活着,鲜活的活着,就像是花儿,早晨仍然见到了太阳,头顶着一颗露珠,他想,所以生活的故事还在继续,生活仍然是万古常新,谁说太阳之下无新事,每天总是不一样的吧?活着,使自己的故事值得继续记着,为了自己在有朝一日看看,或是讲给别人听听,都是必要的。谁说我王伟男就是王伟男呢?每个人不仅仅是他自己,我还是独一无二的、十分特殊的、在任何情况下都很重要和值得千万人注意的一个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点,在这个宇宙里广布着,至少在地球上广布着,我们这些无以数计的点,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现象总在一个地方交叉,唯一的一次交叉,然后各自走向永恒,绝妙的重要的永恒,永恒之美。

    “在每个人身上,精神变成了形态;在每个人身上,人总是受苦受难;在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一个救世主被钉上十字架。”王伟男不知道在那里读到了一段这样的话,他记在自己的日记本里,翻看自己的日记的时候,在下面画上了波浪线。他想了很久,没有理解,也许当时在记下这段话的时候确确实实是理解了的,甚至于进入了自己的思想,也许还萌发了新芽也未可知。总有一天会再明白的,或许明白后又不明白了,然后再有一天又明白了,生活就是这样的。当自己明白了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什么。那时候自己就会轻松很多,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也许能让别人了轻松起来也说不定。

    我的生活是一条走向自我的路,人生的路本来有很多条,但是走下去的却只有一条,有时候想改一改生活的线路都不行,因为那条自己的小路的痕迹已擦不掉了。没有一个人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他自己。我刚刚出生的时候,还不叫王伟男,但是,那么一刻我就是王伟男了,独一无二的王伟男了。我慢慢的变成了我自己,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自己。王伟男这样想着。自己就是一近似于人面动物身的什么其它有生命的东西,比如挠人的蝉,人人恨得不行的老鼠也是有可能的。我和其它人在相互了解,我想知道得更多,包括其它人的的一切,但是我能解释什么呢?只有自己。我试着在日记里解释自己,描述自己,想要说明自己是什么,那个难以描述的自我,以及无法捉摸的命运。

    就像是小猫咬着自己的尾巴一样,我咬着我自己,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

    王伟男的故事—-一个还算好的学生(1)

    王伟男没有在日记里记下太多关于学生时候的事情。这未必不是一大损失,王伟男想,好像那一大段生活就在生命中消失了似的。其实是没有确切的存在记忆里,现在想起来仿若上个人生的事迹了。我们有太多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想不起来,好象那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即便是早晨发生的事情,晚上可能就会忘记了。生命在我们的记忆里,那里可能有个黑匣子,确切无疑的记载着生命里的点点滴滴。他只好凭着记忆,并非牢靠的记忆和存在的只言片语,充分运用着自己装上了翅膀的想象来复原学生时代的生活。一切复原之后就是在昨天。

    王伟男在六岁的时候就想往着读书,那时候,他对于读书还没有一个怎么样的概念。两个姐姐每天背着书包去读书就是最好的表征。

    真正促使他想往读书的不是读书的正真意义,而是源于姐姐们的书本,满载漂亮图画的书本。他的两个姐姐是很爱惜书本的,每当新书发下来的时候,就尽可能的找自己的最喜欢的画报或是报纸包好。但是,这些好的东西那里去找呢?最多的时候还是大人们用过不再用的废旧的塑料,作为最好的包书的材料。它是很不容易损坏的。这可以想见她们是多么爱惜书本。因为这是老师发的,也是自己天天要用的,也是和其它同学攀比的一个筹码,也是博得老师表扬一个依据。正因为如此,王伟男是绝对看不到姐姐们的书本的。除非得到她们的特许,这个特许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可能视她们的极好的心情,或是做她们该做而不太难的事情。总之,在姐姐们倡导的等价交换原则基础之上可以看上那么一会。

    一次姐姐同意他看自然课本。他只能翻看那些图画,最引人注目的图画就在课本的前几页。王伟男被一幅蝴蝶翩翩飞跃在大自然中图景惊呆了。这远比他捉住的蝴蝶漂亮一百倍。为什么图画中的远比花丛中捉到的好看呢,更引人入胜呢?是因为它能给人能更多的遐想吗?可是它比自己捉到的更诩诩如生呢。正在流涟之际,姐姐把它抢去了。从此,这只蝴蝶就留在了他的心里,进入了他的梦里。

    一天晚上,王伟男就梦见自己成了书中的那只蝴蝶。正在油菜花中飞来飞去,并不寂寞,还有好几只蝴蝶也在翩翩起舞。时而孤单的穿行于花丛中,时而与其它的蝴蝶相伴相随,时而停留在花蕊或叶片之上。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自在,天空是自己的,时间是自己的,花香是自己的,飞行也是自己的,自己制造了快乐。可是,好梦却被妈妈叫醒了。因为,他在梦里正兴奋着,叫着“飞,飞......”,手还作又翅伸出被子挥舞着。妈妈以为他在作恶梦,把他叫醒了。

    从此,他就想,如果我读了书,我也有姐姐那样的美好的图画,我的课本里也有蝴蝶,不是姐姐的蝴蝶,是我自己的蝴蝶,我王伟男的蝴蝶。渴望读书有如一根藤蔓萌发生长在心里,一天天,蓬蓬勃勃的,越来要撑破了自己的心灵,撑破自己的梦,跳跃而出。那只蝴蝶是一个诱惑者。

    接下来的了段时间里,王伟男就沉浸在关于读书的念头里,晚上也做着大致并不多的梦。这也算是很得益的。以前他也老做梦,可是,做的大致是恶梦,老是梦见自己被绳索捆了手脚,或是在悬崖峭壁上爬行,或是在空中飞着,有碰着老鹰的被叨走的恐惧。这下好了,开始做的是完美而得其愿的好梦。也许是王伟男生命的一个良好的新开端吧,一个新的春天和博大的花园。他将在这个春天放飞,他将在这个花园里淌徉久久。父母和姐姐们所吩咐做的一切事都无不含着幸福与快乐在里面。

    这是王伟男记得的做的第一个好梦,流连往返的梦。他的梦正在走向实现的路上,越走越近,渐渐的被新的梦接替了。梦里充满了渴望。

    大概是七月份的时候吧。一次他就坐在家后面的竹荫下,一个六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玩些泥巴之类的,在竹林里穿来穿去的。但是,王伟男觉得很好玩。有时就坐在石头之上,静静的望着远处,望着沟里边路上的难得见到的行人。突然,他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行人,他突发奇想,认为是老师,来叫他读书的。王伟男口里喊着:“老师来叫我去读书了!老师来叫我去读书了!”他把自己认为的消息告诉了家里的其它人。自然引来众人的猜疑的目光。

    接下来的事情消除了大家的疑虑。不一会儿,村里的一位姓贺的老师来到了院子里。他里来登记村里的适龄儿童的。村子里的学不是每年都要招收新生,要等到送走一批学生之后再招收一批新的学生读一年级。五伟男因为只有六岁,严格的说还不到六岁,但是在他父母的恳求下,因为,如果这次不能去读书的话,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同时也在王伟男充满渴眼神的达意下,贺老师同意到时候去试试。试试,也算是胜利。

    王伟男不知道是猜的,还是有第六感觉,知道是一位老师来请他们去读书。父母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有表扬的成分,也听得出来有挪喻的成分。因为大家说的次数多了,所以,他也就记得很深刻,即便是现在也能想起当时的一些概略来。但是为什么,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还没有学会认真思考,还知晓得并不多,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人生中充满太多的偶然,谁能完全去探究那些偶然出现,而自己好像是先知一样的知道的结果的问题来呢?何况当王伟男学会了思考,习惯了思考后又无暇去故调重弹了,并且因为那已不再重要了。

    渴望的事情在一时是绝妙的事情,但是时过境迁,也非好事情了,也许会是一种魔难,也说不定。何况王伟男对于读书的渴望只因为那只蝴蝶,一个诱惑者。如果不是那只蝴蝶,还会有其它的诱惑者。总之,他对于什么叫读书,读书有什么意义,怎么读书,是一问三不知的。对于那么小的年龄的他来说,知道这些是全无必要的。但是生活里的事总会是要来的,可是他却没有充分的做好迎接的准备。

    九月,王伟男如愿以偿的开始了读书的生活。他跟着两个姐姐,跟着其它的大哥哥们去读书。他背的包开始是姐姐用过的,其实也不叫书包,就是用较硬的塑料油纸做成的,后来,母亲给他做了新的书包,用穿过的不再穿的衣服布做了一个新书包。不管怎么说,他对母亲做的给他的新书包是很满意的。

    上学第一天除了新奇之外,还有恐惧,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的那些同学有的很大了,他一看之下,觉得比教他的老师还要高大,还要壮实。那些学生也不似他一样安静而本分,而是在教室里横冲直撞的,就像是大将军一样。这可吓坏了王伟男,他就那么一直的缩在教室的角落里。他以后才知道那些高大的学生是已经留过几级了,且因为和老师是邻居,所以说话行事也比较随便。他的老师约三十多岁吧,中等身材,说话倒是笑笑的,就像父亲一样,只是比父亲看起来更严厉一点。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因为学校里没有那么多的课本,所以有的学生是发不到书的。因为要交学费,而王伟男没有交讫学费,他父亲给老师说:“先交两毛钱,以后的学费有了钱再交。”所以,没有交学费的就暂时不能发书。且有两个同学交讫了学费也没有发书,课本不够了。王伟男的新书包里除了老师发的两个作业本之外,什么也没有,就连钱用的铅笔也是姐姐用过的,连用手也握不了。反正写字的时候也不多。因为多半是因为那只蝴蝶,诱惑者而渴望读书,可是现在,心想事成之时,却没有能够找到那只诱惑者,它飞走了。它把他领进了梦里,又从他的梦里飞走了,对王伟男不管不顾了。似乎那只蝴蝶早已挖好了一只陷阱,只等他来投,然后它便欢欣的振翅飞走。就像是蝉一样,飞走的时候还不忘向他撒泡尿,让王伟男永远记得它这个诱惑者,不管给他带来的是什么。

    王伟男每天的读书生活是简单的。每天早上吃了足饭跟着姐姐们去学校,到了学校里就紧跟着班上的其它同学望着天花板啷啷上口的读着昨天或是更早一些时候老师教的拼音或字,或词组。只是跟着读而已。这样转眼就到了半期考试了。学校组织的半期考试还是相当严格的,好在那时还没有同字去作蔽,也许还不知道这样去做,只凭自己所学的本事去认真的作答。可是,正因为如此,王伟男在半期考试里得了个双O的结果。也是全班唯一的一位同学获得如此“殊荣”。老师为这件事情专程找了王伟男的父亲。

    “你的娃儿太小了,我问了中心校,说太小了读不到。”老师对王伟男的父亲说。

    “娃儿是太小了,读书又不得行。半期考试考得那么孬。”他父亲对老师说。

    “这不怪他,却实太小了,等他再大一点来读书吧!”

    王伟男因此就第一次辍学了。

    这些对话和发生的事情是父亲后来讲给王伟男听的。他后来想,如果他当时不是考双O分,结果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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