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稳了稳心神，慢慢地道：“董家伯，你知道我的家底，哪有能力承担牛先生一家人的吃喝呢？但牛先生一家已经到了庄里，今后拿什么用以生计呢？还需他们一家人自力更生！只是他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们作为庄里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帮他们。再说，他作为我们请来的先生，无论如何也不能饿着肚子生活吧？只要有我吃的一口，就有牛先生的半口。”

    董耀祖看着天佑，却并未出声，静等天佑把话说完。

    天佑继续道：“我的想法是，董家伯你能不能匀出一些地来，佃租给牛先生家耕种；或者把山神土地庙那几块学地，租给牛先生家耕种；或者把大湾梁上的荒地让他家开垦几块，前三年的赋税能不能先免了，后三年熟地的赋税能不能减半收缴。只要董家伯你同意其中一种办法，牛先生一家都能维持起码的生计啊。”

    董耀祖听了，半天都没有做声，此刻他心里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刚才他以为天佑找他是替牛书谨化缘的，现在看来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还是没脱离老大活着的时候那个啬皮的本能啊。

    你瞧瞧，你瞧瞧老王家的这小子，如今堂而皇之地登门替别人操起闲心来了。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他说出的话自己半点都没法反驳。若是自己不同意他的打算，不是显得自己太掉价了嘛！

    给牛书谨家租几垧土地，或者让他家开垦一些荒地，这都算什么事儿么？不就是自己点点头的问题吗！堂堂一个大户的东家，假如连这点小事都不愿帮忙，传出去自己还有何脸面在庄里人前面吆五喝六呢！

    但是，这主意凭什么出自他老王家这小子的嘴，而不是出自他这个一甲之长人的口呢？凭什么自己要听他指手画脚而让牛书谨念着这小子的好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痛快地答应这小子。要让这小子知道，他董耀祖才是这个庄里最乐善好施的人，也是这个庄里说一不二的人。否则人心都跟这小子跑了，自己的威严往谁身上搁去？

    想到这里，董耀祖不置可否地道：“天佑呐，你到底是年轻人，考虑地周全呐。我这个老人儿，也不能不佩服你。你这么说，是你自己的意思呢，还是牛先生的意思啊？嗯？”

    刚才董耀祖独自琢磨天佑说出的话时，天佑坐在炕前一声没啃。但他心里仔细掂量着董耀祖对这个事情的态度，也暗暗观察着董耀祖无意之中流露出来的神色。

    此刻董耀祖一发话，天佑便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不满，还透露出一丝威严。估计董耀祖对自己的主意不大愿意，更不清楚他如何思想，天佑便不亢不卑地道：“董家伯，你抬举侄儿了。牛先生哪知道这些？都是侄儿我瞎琢磨的。若董家伯不同意，还请董家伯出出主意，大家一起帮牛先生一把，好让他度过这个难关啊。”

    天佑这话说到董耀祖心里去了，孺子还是可教的么。

    董耀祖缓和了脸色，循循善诱地道：“嗯，有事我们大家一起商量，总会商量出来好主意。你前头说的主意嘛，好是好，我觉得似乎还欠缺些什么。我思来想去，既然要帮牛先生，我们就帮到底，不能帮一半留一半，免得庄里人说我们出了个臭主意。”

    天佑听董耀祖的语气，感觉他的态度，好像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惊异地问道：“哎哟，董家伯，你有啥好主意，赶紧说出来吧！”

    董耀祖看见天佑这个表现，觉得十分满意，大主意还是自己拿出来！这样一旦传出去，不更显得自己为人仗义吗？

    董耀祖便道：“我想呢，前几年那几块学地由庄里人租种，一年的收成一部分留给租田的人家，一部分作为租子交给牛先生供他开支。”

    天佑附声道：“是啊。”

    董耀祖看着天佑，继续道：“现今牛先生一家人都来到庄里，牛先生要教书，其他人都没有个干头。那几块学地，今年干脆让他家里人耕种，租子也不用交了，收成全部留给他一家生活。至于原先租种那地的人户，我把自己的地匀出些让他们租种，我想他们也是愿意的。你看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可行呢？”

    天佑没料到董耀祖出了一个这么美妙的主意！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暗暗自责自己原先为此事搜肠刮肚的心思。

    他连忙站起身子，拍着手道：“董家伯，你这个主意简直太好了。我要告诉牛先生，告诉全庄人，是董家伯你挪出自己的土地，好让牛先生一家耕种学地维持生计。我想董家伯这个义举，不但牛先生一家会永远记下这个情分。就是全庄人，也不会忘记董家伯你这番举动。我们这些年轻人，更要向董家伯你学习啊。”

    董耀祖感到心里很有成就感，这也是他乐于看到的，也笑呵呵地道：“天佑啊，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你随便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把你董家伯过于宣扬。我们当庄里人的，能帮牛先生家一把，就帮他一把吧。”

    天佑躬身朝董耀祖深深做了一揖，道：“董家伯，我替牛先生一家人先真心谢谢你。我把董家伯的这个事儿，一定要讲给孩子们听，也让他们记住咱庄里有个义薄云天的董家爷。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也要向他们的董家爷学习。”

    董耀祖听了眉开眼笑地道：“侄儿呐，你这话太重了，这事儿就不提了。明儿我让汤大山，去给租种学地的那几户人家周知一声，把学地都退出来，我再给他们安顿几垧其他的地种。你也给牛先生传个话，那地里今年种些什么庄稼，让他提早有个打算。”

    话说到这份上，事情已经解决了，再多说就没什么意思了。

    天佑道：“好的，董家伯。打扰你半会了，你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董耀祖颌首点着头道：“也好，也好，你回吧！”

    天佑又朝董耀祖做了一揖，抬脚就往屋外走去。

    还未走出门，天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刚才自己一门心思和董耀祖商量牛书谨家租地的事儿，没机会提起这事，不如乘着这个机会把这事一并提出来。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子，对董耀祖道：“董家伯，还有一件事儿，我想与你也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