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耀祖看着汤守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人又可敬又可怜，有心让老汉在人前头说道几句，便看着汤守经道：“汤家伯，有啥话你想对庄里人说的，你就说吧！”

    汤守经听董耀祖对他说话，愣怔怔地瞪着眼睛，似乎不相信似地问道：“耀祖，你真让我说话？”

    董耀祖忍住笑点点头道：“汤家伯，你说。”

    汤守经憋了一会儿嘴，突然泪流满面、痰水涟涟地痛哭道：“吾自幼读圣贤之书，毕生尊崇王道，内心视皇上为再生父母。今皇上不在，好比父母不在。吾将以何面目恪守王道，亦将以何面目立身于世！臣为君纲，子为父纲，妻为夫纲！仁义礼智信，此为三纲五常。尔等听此噩闻，丝毫无悲戚之容，自亦无痛彻之心！尔等岂不是心无君父吗？不是鲜廉寡耻吗？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吗！”

    说着，汤守经好一顿痛哭，引得在场的人也都替他唏嘘不已。那些上了岁数的老汉们，都露出悲痛之色。年轻人倒像看稀奇一般，饶有兴趣地看着汤守经说话时一撅一撅的胡子。

    董耀祖心知继续让汤守经这样哭闹下去，难免要搅了自己苦心孤诣营造的这个摊场。他心里硬了硬，干脆发话道：“汤家伯，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请你忍一忍，先不要哭了啊。你这一闹一哭，不是要扰了大家的摊场嘛！”

    没料汤守经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突然插话道：“天下易主，皇上退位，如同生父过世，你董耀祖能不悲痛流泪吗？尔等不忠不孝，吾却不能不仁不义！自今儿起，我家里要立皇上牌位，吾携子孙早晚供奉，让他老人家永享人间香火！”

    董耀祖被汤守经的话咽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心说你这个死老古董，在众人面前竟然敢对我啰唣，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啥叫讲道理！

    董耀祖顿了顿，干脆像哄小孩子一样揶揄道：“汤家伯你说的在理。就依你，不过我听说皇帝年尚幼小，只是退位而不是驾崩。你若供奉他，我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你想供奉到啥时候，你就供奉到啥时候。只是我担心你年岁已高，恐怕把他老人家供奉不了几年呐。”

    在场众人，都听明白了董耀祖戏弄汤守经的话，“哗”地一齐笑了起来。

    汤守经到底有些老糊涂了，他似乎没明白董耀祖话里的意思，嘟哝着道：“皇上即就是小孩子，我也一样供奉他。”

    正德有些听不下去了。毕竟汤守经是位老人，觉得董耀祖再这么戏弄，会让汤守经斯文扫地呐。便转头对董耀祖道：“耀祖，不说汤家伯了，说正事吧！”

    董耀祖点点头，收了揶揄的语气，严肃地道：“好的，那我继续说正题。哦——，说到哪儿了？”

    汤大师在旁边小声提醒道：“说到巡庄的事情了。”

    董耀祖又“哦”了一声，道：“对，把周边庄里的人手组织起来。虽说咱们组织起来的人手，不一定能弄过那些扛枪的，但是来几个小毛贼，就凭咱们这么多双手，完全可以应付住。再说万一有个啥风吹草动，大家就能提前得到消息，总能在山山洼洼里躲避起来。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着，董耀祖瞥了一眼汤守经，见他安静多了，似乎一门心思在想着供奉皇上的事情。

    董耀祖见没人继续骚扰摊场，换了个口气，循循善诱地道：“为此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联合巡庄的好办法。这办法不但正德我王家哥同意了，连徐家庄、杨家庄和白家庄大的大户人家也都同意了。这办法是啥呢？就是各家各户抽出男丁，白天黑夜轮流巡庄。也许有人心里嘀咕，巡庄是为谁呢？你嘀咕对了，这巡庄可不是为了我董耀祖一个人，还不是为了咱们大家！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所以各家都要抽人手出义工。”

    众人听懂了董耀祖招呼大家来的意思，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王姓的毛头小伙子突然在人群里问道：“董家伯，这巡庄是出义工，那该不会再挨家挨户收份子了吧？”

    这话不但把董耀祖提醒了，还说到董耀祖的心坎里去了，要不然他怎么好意思夸奖自己有多慷慨呢！

    他“呵呵呵”地笑了几声，道：“你小伙儿这话问得好哇！家家户户出义工，出人出力就行，自然不需要收份子，这个请大家把心放地宽宽展展的。”

    在场的人们似乎不相信似地看着董耀祖。

    董耀祖道：“不过呢，联合巡庄嘛，总有人出庄去探听个消息跑个路什么的。为了让出庄跑路的人歇缓干粮方便，我董耀祖自愿捐出五个银元，正德我王家哥也愿捐出三个银元，作为跑路人的伙食费。当然呢，还有谁愿意捐钱的，咱们都欢迎。一个子儿不嫌少，十个子儿不嫌多，但是绝不强收强摊，各人自愿。这捐上的钱，就由大山管着；使用的账呢，就由天佑记着，任谁都不会多拿多占。”

    在场的小户们听了，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出钱出粮，出力下苦的事情，他们还不是天天在干嘛！再说出庄探个消息跑个路，还有伙食费呢，自然谁也没有反对。

    董耀祖左右扫视了一遍，见摊场里的老少爷们都无话可说，便继续道：“那我就说第三个事情。巡庄队要巡庄，既要有人拿事，还要有人管事。凡巡庄的大事儿，自然由我和正德与大山一起商量着来拿。但这么多人手，具体由谁来管领呢？”

    说着，董耀祖故意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拿眼扫了一圈场上的众人，大声道：“众所周知，三娃几年前就管领过我曾组织的巡庄队。他一直管领地很好，我很满意。大家对他也很熟悉，所以就由三娃继续管领咱庄里新组织的巡庄队。同时我已给其他庄里打过招呼，三娃还是咱们四个庄联合巡庄队的总管领。在巡庄这事儿上，今后大家都要配合他的管领，不要偷工怠工。”

    董耀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了，有他董耀祖给汤三娃撑腰，谁敢不服汤三娃的管领？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出声，既没有人表示同意，也没有人表示反对。

    董耀祖觉得今天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扭头向正德问道：“王家哥，你看还有啥说的没有？”

    正德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董耀祖又扭头向汤大山问道：“大山有啥说的吗？”

    汤大山也摇了摇头。

    董耀祖看着人群，道：“今天这摊场就到这里，大家先不要散了，各家各户现在挨个报一个男丁的名字。各家报上的男丁，最好都是手脚麻利年轻力壮的壮劳力。若谁家实在没有，那家里的老汉就亲自上场吧。天佑你坐到桌子前面来，帮三娃记个名册。今后三娃就按名册抽人。”

    说完董耀祖就站起身子。汤大山见董耀祖替天佑挪地方，赶忙起身替董耀祖让开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