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缘千里会 沽取对君酌(1/1)
作者:暮江流
    与欧阳夏道别后,何孙二人马不停蹄向京城赶去,不过半个时辰功夫,已奔近城南。两人紧了一下缰绳,让马儿缓下步伐,在离城门半余里的地方跃下马来,牵着马儿打量着京都。二人皆是第一次到京城,眼前巍峨而壮观的城墙让两人惊叹地合不拢嘴,熙攘的人群更是诠释了何为人声鼎沸。二人一边轻声低语着自身感受,一边好奇又紧张地随着人流经过城门守卫的盘问、检查并最终顺利进入这传说中的京城。

    何徐行一路走来稀里糊涂,也不知为何孙静静执意要带着自己从开封来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每每问及此事,孙静静只是笑而不语。这时候到了京城,再也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怎样开口。孙静静斜瞥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何徐行,瞧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疑惑,便轻声对他解释了其中缘由。

    原来周家小姐一年前便随其父母搬到了京城,孙静静此次带着何徐行便是为此事而来。只是孙静静心中清楚,自己这位弟弟一向颇为内向,若是挑明其中缘故,只怕如小女人那般扭捏,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何徐行此时心里如五味杂粮,一时间心绪也不知飘向了哪里,只是傻傻地跟随在孙静静的后面,找了一家价格适中的客栈,要了两间房间暂住下来。

    冬天的白昼分外吝啬,倏忽间即消逝不见,待何徐行躺在床上打了个盹醒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觉醒来自是神清气爽,唯一糟糕的事情是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乱叫,于是出了门来,欲喊上孙静静一起祭祭五脏庙,哪知她并不在房间,待问了小二后方知她在半个时辰前便简装离开了客栈。何徐行只好独自一人来到街上简单吃了些东西,眼见无事可做,便信步用脚步丈量京城大地去了。

    何徐行漫无目的地走着,半个时辰后发觉自己竟然迷了道了,而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何徐行心里苦笑了一声,索性也懒得理会,背着手继续优哉游哉,却不知竟于无意间来到亲王府的附近。

    亲王乃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为人善良敦厚,深得皇上信任,据说半个京城的防卫都经由其手。亲王府的戒备森严那也是出了名的,京城的百姓都私下传言道,亲王府的森严戒备堪比紫禁城。

    何徐行此时尚未临近府邸,便感觉到一股森然寒意由前传来。何徐行眯眼向前望去,一队队兵士在府邸周围来回巡逻防守,甚是森严。大门前金光灿烂的“亲王府”三字在灯笼光芒的笼罩下熠熠生辉,给亲王府平添了一股威严和肃杀之气。

    眼见再难直行,何徐行便调转方向,踱步向其他地方而去。就在此刻,隐约间耳闻得从亲王府中传来一阵阵喊叫和呵斥声。何徐行虽刚到京城,但是亲王府的名号却是早已听闻的,此时听见喊叫声响由府内传来,且似乎越来越近,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心想着莫非是哪位大胆贼人竟敢夜闯亲王府不成。身随意动,何徐行赶忙藏身于旁边的墙角处,凝神向亲王府那边望去。

    此时,从亲王府府邸飞出一条人影来,身穿夜行衣,戴着纱巾。那人从府内奔来,双脚踏上墙顶,纹丝不动。府外的巡逻兵士此刻反应了过来,连忙以其所在府墙为中心围成一团,里三层外三层,滴水不漏,不用多想,府内的情形料也如此。此刻,不知何人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放箭”,只见足有数十支羽箭向那条人影呼啸而去,箭尖处铮白雪亮,借着灯笼的光芒在黑夜里透着慑人的寒光。

    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一条白色绸缎从其右手疾驰而去,绸缎的另一端正巧稳当当地缠住十余丈远的一棵树上。那人瞧也不瞧堪堪就要射向其身的羽箭,一声轻啸,竟是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箭雨,然后身形竟是顺着绸缎向十余丈远的树上而去,真乃惊鸿翩翩。府外的兵士一时间料之不及,慢了半拍,等到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站立在树颠,其身随风而动,似无半点重量。

    此时府内奔出一人,手提着剑,对着旁边的兵士低沉地吩咐了几句,立马有两个小队的兵卫举剑挥刀向那位戴着纱巾的蒙面人而去。那人见来者来势汹汹,知敌众我寡,也不逞强,轻飘飘的落下地来,丢下一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便向着与亲王府相反方向奔去,其奔去的方向恰恰是何徐行的藏身之所。

    何徐行正为那人捏了一把汗,正值瞧得入神之际,实不料路有千万条,那人却偏偏朝着自己奔来。那人向前奔去了五六丈远的距离,猛然发现了何徐行的踪迹。那人身形顿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徐行,右手微微抬起,或是已经准备好袖箭之类的暗器,只待何徐行稍有异动便一箭射去。

    何徐行此时进退不得,更不想莫名与人结怨,只得硬着头皮对那人笑了笑以示自己并无恶意,然后摊了摊双手向后退了一步。那人瞧见何徐行此番动作,约莫也猜到他是无意中来到这个地方,便不加理会,径自往前奔去,消失在夜色下。

    两队追来的人马也不乏泛泛之辈,瞧见蒙面人眼神向何徐行藏身处扫去,立马有人喊道“恶贼有同伙”,于是分出一队人马朝着何徐行的方向追去。何徐行不料只不过看了一出有尾无头的戏,却惹下了一个麻烦,暗叹了一声晦气,趁着夜重雾浓逃之夭夭。

    何徐行慌不择路地奔了一炷香的时间,眼见无人追来便停了下来,轻喘着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这么胡乱一通奔跑,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更别说回到客栈了。何徐行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管方向只管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心下安慰自己,就当是欣赏京城夜市了。

    何徐行越往前走,身边的人越多,到了后来竟是人山人海,见此情形,何徐行也直感慨京师繁华当真不是其他城市能够比拟的。出来已有一段时间,加之刚才狂奔了炷香时间,颇有些口渴,于是何徐行就近到了一处尚在开业的酒馆中,找了一个二层临窗的位置,叫了半斤绍兴“女儿红”和一叠花生米,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悠然自得地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无奈何徐行酒量实在乏乏,几两酒下肚便已不胜酒力,落得个枕臂伏案的境地、昏昏欲睡的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正值何徐行将醒未醒之时,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叫好声,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手,似乎想将耳边的烦躁之音驱逐,但是叫好声一阵赛过一阵,终究是将他吵醒了起来。好梦遭人碎,是一件颇让人气愤的事情,何徐行红着脸睁大了眼睛,向周围望去,想要看看是何等事情或是何方神圣搅了自己的好事、断了自己的好梦。

    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群人围成一个小圈,声响正是从那处传来。何徐行眼睛扫过四周,二楼酒馆的大部分酒客都集中在那儿,唯有自己昏昏沉沉地落了单了。何徐行晃悠悠地走了过去,从外围开始足足花了近半柱香的功夫方才挤进内圈,也不管众人因其坏了先来后到的江湖规矩而呵斥于他。若是放于平时,何徐行也算温文尔雅,盖因今日醉了酒,所谓酒壮熊人胆,因而此刻分外“胆大包天”。

    许是天寒地冻的缘故或是风俗民情使然,北人中爱酒甚至嗜酒者比比皆是,又北人多豪爽,斗酒之风一度十分盛行。在何徐行眼前的正是几人在行斗酒之事,只是与平常斗酒不同的是,平常斗酒大都一对一,而此处却是一对三,故而引得众人翘首旁观,发出阵阵喝彩。三位穿着相似服饰的酒客坐于桌子一侧,另外一人坐在对面,四人面前摆满了空酒坛。何徐行数了一下,三人足足喝下六坛烈酒。何徐行此时心里很是骇然,一坛烈酒,足有三斤之多,那人喝下三坛,却是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就连小腹也是平平如也。而反观对面三人,虽说酒量也甚是骇人,但是人人皆是摇摇欲醉,之所以尚未倒下,怕是担心以众敌寡反而落败不免丢了面子,因此靠着一口气兀自强撑罢了。

    那人哈哈大笑了一声,高声道,“小二,再来三坛!”。对面三人不料此人尚意犹未尽,不禁面面相觑,摇头苦笑,但是人在江湖,讲究的是宁丢性命也需保住面子,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不过,在对面那人咕噜噜片刻间喝完一坛烈酒后,三人皆摇摇晃晃,只能相互倚靠方能站立不倒,显然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对面那人此时朗声喝道,“此时不倒,更待何时!”。三人此时似乎是确实到了极限,又或者是被那人说话声一吓,闻听此言三人尽皆倒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打起了酒鼾,说起了胡话荤段。

    就在此时,从三人背后走出来数人,向那人拱了拱手道,“今日,是泰山三杰败了”,说罢率领同行余众将地上三人架了起来,搀扶着三人走出了酒馆。众人眼见热闹已去,各自唏嘘一声,三三两两一哄而散。片刻后,只剩下那位斗酒得胜者以及醉晕晕的何徐行了。

    那人见尚有一人留在原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好在此人即使海量烈酒下肚后依旧不失儒雅风度,客气地邀请了何徐行同桌对饮。何徐行此刻昏沉沉的,便不假思索地坐到那人对面。两人起先有意无意地随意聊着,却不料一会功夫后竟起了相见恨晚之感。那人本是京城人士,出身书香门第,见多识广自不必说,而何徐行自小经受诸多苦难,对一些事情往往能一针见血。两人各自报了姓名,何徐行方知坐在对面的奇男子名为夏弘毅,字道远,比自己要长岁半。

    “何妨吟啸且徐行,贤弟好名字”,夏弘毅抚杯轻笑。“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夏兄的名字也是绝佳”,何徐行笑着回应道。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夏弘毅笑道,“今日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非也非也,酒者,伤己身亦伤人身,到最后怕是酒逢千杯知己少了”,何徐行含糊不清地说道。

    夏弘毅本欲反驳,却见何徐行已经趴在桌子上了,嘴角还留着口水。夏弘毅无奈地笑了一笑,不料今个碰见这么一个对人毫无戒备之心的妙人。眼瞧着酒馆将要打烊,夏弘毅苦笑了一声,付过酒钱后,右手搀扶着何徐行,左手还不忘拿起尚剩余半坛酒的酒坛。出了酒馆门口忽又想起何徐行的那句“酒逢千杯知己少”,心里微微一动,放下酒坛,搀着何徐行到最近的一家客栈入驻了下来。

    何徐行此觉睡来已是翌日傍晚时分,只觉头部太阳穴处微微疼痛。起了床来,看见房间的桌上显眼处有一封信,信封正中写有“徐行贤弟亲启”几字,落款处为“兄弘毅”。何徐行拆开信封阅览后方知,夏弘毅中午便出门离去,并在信中告知何徐行已付过住宿及换衣服的费用,且留下了地址,邀何徐行三日后来其府中做客。

    出了客栈,何徐行寻思着要速速赶回客栈,免得孙静静为自己担心。虽然不明方向,但是依其记忆,似乎亲王府是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于是,何徐行向亲王府走去,不过此次他多了一个心眼,一路上小心翼翼自不必说。

    半个时辰后,何徐行来到亲王府附近。此时天色彻底暗淡了下来,还飘起了鹅毛大雪。何徐行紧了紧衣领,双手环抱于胸,眼睛四处观望,心想着可千万别出现一队兵士,要是将自己抓了起来,那可是大大地不妙。就在此刻,由亲王府方向传来一阵厮杀声,竟是向此处奔来,何徐行听后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暗骂“乌鸦嘴”。

    何徐行赶忙朝四周望去,立马定下心来,知不是冲自己而来。这回汲取了昨天的教训,不再躲在阴暗的墙角处,而是向道边的民房快速奔跑,借着墙上的凸起或是凹槽上了房顶。凭借着地势高视野广的优势,何徐行立马辨明了声响的方向,悄悄从屋顶上腾挪而去。待何徐行奔得近了定睛望去了解到何事的时候,却是大吃一惊,更有一丝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