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争虎斗 曲终人散(1/1)
作者:暮江流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热闹过后终归清静。孙静静与何徐行今日合二人之力尚败于何冲之之手,虽说事出有因,但若说毫不介怀那终究自欺欺人。孙静静原是极爱热闹之人,只是受此小挫,心中颇多不快意,加之惫懒之劲缓缓袭来,眼皮愈发沉重,总想着要找个地方小憩片刻,于是也不管何徐行愿不愿意,向夏弘毅等人小声辞别后,拽着何徐行回到客栈,扎进房间倒头便睡。

    何徐行早已习惯这位便宜姐姐的秉性,苦笑一声后也只好无可奈何任它花落花去。何徐行进了房间,和衣便趟,睡意却渐行渐远,脑中浮现的尽是败于何冲之的场景,心中虽不以为意,然毕竟是少年心性,与人争狠斗勇而胜之乃是天性使然,因此也并不愿意就此服输。何徐行本不是心思机灵之人,又少有此方面的经验,一念及此,只觉头大如豆,不一会的功夫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此间已是鼾声大作,夏弘毅住所之地却是鼎天沸地。

    夏弘毅瞧着在场好汉之间相互切磋,虽然嘈杂无比,但其面庞始终面带微笑,若是一方胜了,固然会恭喜道贺,若是一方败了也必宽慰舒怀,绝无招待不周之礼,更无疏忽怠慢之行。即使众人因比武切磋坏了府中物什,也绝无怪罪之意,反而大赞因其功力深厚之故。众人原本对其不甚在意,但观其所言所行,哪怕因存门户之见而不敢妄赞,但心中却佩服得五体投地,皆想着,若是此人是我门派的师兄弟那该如何如何。女侠们固然爱之慕之以致于心向往之甚至欲怀而抱之,好汉们亦不免尊之敬之于是乎佩而服之乃至忖招而揽之。

    有多少人爱之,便有多少人恨之,自古便是颠沛不破的真理。何冲之眼见夏弘毅仅凭一次宴席就让江湖好汉平添出许多好感,较之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似乎更胜一筹,心中难免不是滋味,又想着自己背负华山崛起的命运,首要的便是在同辈间树立起足够的威望,又寻思着,江湖好汉说到底毕竟是一群糙人,向来只认强拳为王,若是夏弘毅只是徒有其表,哪怕其德行品行再出众过人,也仍旧率不了好汉、带不得群雄。

    念及此处,何冲之纵身而起,对夏弘毅朗声说道,“夏兄少年英雄,想必腿脚上的功夫也必然了得,你我二人何妨比划一二,就当为大伙儿助兴了”。何冲之声虽不大,但以内力贯之,是故在场的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众人心下骇然之余不免颇多羞愧,心想不愧是华山掌门首徒,内劲浑厚,绵延不绝,比自家半吊子的劳什功夫可不止强上一丁半点。众人心知,接下来必是一场龙争虎斗,皆不愿错过精彩时刻,于是纷纷停了下来。片刻之间,已尽归其位,数十双眼睛都向夏弘毅那边瞧去。

    夏弘毅面色从容脸含微笑,心里却是颇为尴尬,实料不到何冲之竟然如此高调,让自己上不得下不去,但其心思向来机敏,素有七窍玲珑心之称,心中略转,大约知道何冲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夏弘毅并不点破,略一思量便即对众人抱拳说道,“夏某武功低微,原不敢当众献丑,不过大家同为江湖儿女,何兄又如此盛情邀请,若再扭捏,不免坏了大家的兴致。何兄盛情难却,那夏某就和何兄比划比划,一来给兄弟姐妹们涨涨兴致,二来也请大伙儿指点指点。”众人见其既不扭捏,亦不造作,更难得的是虚怀若谷,心中皆大起知己之感,均想着,江湖之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原本就用不着恁多花花肠子还顺带拐个九曲十八弯的。

    夏弘毅接着对何冲之笑道,“夏某这点微末功夫,定不如何兄精湛,唯今只盼何兄手下留情并望何兄指点一二,何兄,你看如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冲之原打算大大地胜之,但此间见其如此,思忖着,只需胜其一招半式便可以了,连忙笑着说道,“夏兄过谦了”。众人轰然叫好。

    众人瞧得这番比斗,皆是目眩神驰。何冲之武艺出众倒也罢了,毕竟是少而出名多年的人物,然夏弘毅原来身不闻名不显,却能与何冲之斗个旗鼓相当,却着实让人吃惊,观其招起招落皆有法度,脚步沉稳至极,进退皆有章有法,显然尚游刃有余。

    众人不过是略感吃惊,但是与夏弘毅素来私交甚好的秦怡微与“泰山三杰”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既颇震撼又觉理所当然,仿佛本应如此。秦怡微在心里默默为何冲之叹息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旁观者已是目眩神驰,身处其境者更是骇然多于惊讶。何冲之今日独斗何孙联手,此番携势而战竟不能胜之,不免有些许焦躁。何冲之连变数套剑法,皆不能胜夏弘毅,也暂时输不给夏弘毅,心思一变,换了另一套剑法来。此套剑法一将使出来,在场的众人人人心下骇然,有些自认武艺不错的好汉更是冷汗直流。

    常言道,见招拆招。江湖各派各有自成体系的剑法,虽不曾外露,但是千百年来,无论多么高超的剑招总能找到其对应的破解之法。然而,众人却未曾见过如此奇特的剑招,于剑招中融合了刀、棍、枪、戟、斧、锤、勾、拐等诸多招式。须知,十八般兵器虽彼此相通,但使力的方法和诀窍却是大大不同,有些甚至是截然相反,譬如剑法与刀法大都轻灵,而使斧与锤的必定是大开大合,即使是轻灵的剑法与刀法,用力的方法亦是截然不同。

    夏弘毅初遇此剑法,步步后退,暂时落了下风。夏弘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剑法倏地一变,脚踏八卦方位,与何冲之游斗起来,竟然慢慢扳回颓势,半柱香的功夫后竟仍是争了个难分上下。

    何冲之这套剑法使将出来,百余招转眼即过,心中已是了然,两人此番若再行激斗下去,非得两败俱伤不可,自己固然招式犀利,每一招尽是出乎意料,但夏弘毅总能破而解之。若说自己的招式如一条奔腾的大河,那夏弘毅的应对之法恐怕就是浩浩东海了。一念及此,胜败之心顿减。

    何冲之当真也是了不得之辈,拿得起放得下,心中一动,连使三招剑法逼开夏弘毅,跳将出来,对着夏弘毅由衷地佩服道,“夏兄高才!”

    夏弘毅见其如此,笑着说道,“何兄此前已历激斗,此番乃是以劳搏逸,夏某贪了个以逸待劳之利方能堪堪敌过何兄高招,可见终究是何兄胜人一筹。”

    何冲之听闻夏弘毅如此言语,心里既有钦佩亦有敬服,竟是起了和孙静静一般无二的心思,心知此人无论文才武略、德行品行皆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若能做成朋友,自是幸甚之事,倘若非成敌人,怕只能尽早除之以免其羽翼渐满而生夜长梦多之故。

    众人瞧见如此精彩的比斗,或不好意思献丑,或觉有所感悟,竟纷纷抱拳告辞而去,何冲之也笑着道别,并约定好数天之后再来拜访。不一会的功夫,原本热闹偌大的府院只剩下秦怡微、施润德及“泰山三杰”等人了。

    夏弘毅见众人已散,脸露轻松自如之色,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对着秦怡微等人说道,“走走走,咱们翠怡园不醉不归”。秦怡微听闻此言,轻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抬脚欲走。夏弘毅自觉心神放松之下,说了口没遮拦的话来,尴尬地用手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秦怡微向前迈开数步,突然想起某件事情来,转过身来对夏弘毅说道,“你觉得何冲之如何?”夏弘毅思虑了一会说道,“志向高远,又有真才实学,一代人杰也。”施润德及“泰山三杰”等人皆点头称是,言道,有宗师之势。秦怡微未置可否,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为何,总觉何冲之此人不讨己喜欢,却又不知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由于秦怡微声音微小,加之夏弘毅等人离其尚有数步又处放松之态,是以并未听见这句话来。

    “何徐行此人如何?我观你对其甚为重视。”秦怡微接着问道。夏弘毅思忖了很久方才说道,“愚乎其外,内秀于中,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也。只是……”

    秦怡微见其吞吞吐吐,与平日潇洒率性、指点江山的秉性大有不同,赶忙问道,“这里并无外人,夏兄何妨直言,也好解我等之惑。”夏弘毅笑道,“这原本并无什么,何小弟单论人品武艺,俱是一流,只是我以恩师观面识相之法观之,似乎乃天煞孤星之相”。

    沈意诚“啊”得一声说道,“与之敌者粉身碎骨,与之友者难逃厄运?”说罢赶紧捂住嘴,向四周望去,似乎像是窥得某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不敢再教旁人听见。夏弘毅长叹一声,“正是如此。江湖上,只怕又要起诸多纷争了。”

    夏弘毅见秦施等人神不守舍,当下爽朗一笑,“想恁多何用,喝酒去”。秦怡微也不再多问,快步向门口走去,快到门口处飘来一句,“记得下次别让老娘喊人抬你们回家”。

    夏弘毅等人听见此言,相互尴尬而笑,皆在心里寻思着,“女人,果然惹不得!”施润德更是在心中小声嘀咕,“真是可爱而可怕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