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瓶中鱼(1)(1/2)
作者:飞天
    济南又名“泉城”,城中多水,绕城环河,百溪北注,号为“大明”。

    我对济南城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只有老济南人才能体会,因为我们祖祖辈辈的根都扎在这里,祖宗遗体埋在济南的土里,灵位供在济南的房子里,他们的灵魂如果还在,就会浮游在济南的空气里。

    济南人离不开济南,哪怕是东洋日寇悍然入侵城池之时,老济南人也是选择了隐忍、蛰伏,等待机会,誓死反抗,终于在血与火的激战中,夺回了家园。

    我觉得,老济南人都是鱼,鱼离不开水,所以会誓死保卫这里的一泉一溪、一河一湖,因为这就我们的命根子啊——

    江湖奇术师高手是鹰,九月鹰飞,虎视齐鲁;也许他们是龙,龙飞九霄,扑击长空。

    他们够强、够狠、够凶,够暴,但鱼从不惧怕这些,鱼也是龙种,跃龙门而飞升为龙。

    我也是一条鱼,济南老城区曲水亭街上夏氏一族仅存的后代。

    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活得像个济南纯爷们儿,提枪上马,勇冠三军,干死一切侵略者,保卫这个风雨中屹立千年不倒的中原大城。

    那求救的声音我曾在幻觉中听见过,应该就是秦公子所发出的。

    我低头看,一个人俯身于地上,双臂拼命向前伸着,身后拖着长长的暗黑色血痕。

    “秦公子?”我问。

    “救……命……”他不回答我,只是重复着“救命”二字。

    如果对方真的是秦公子,只怕已经遭了“魇婴之术”的毒手。

    “秦公子,放手,你先抬起头来。”我低声吩咐。

    这是一个正常人在此种情况下的正常反应,我必须看到他的脸,才能最终确认他的身份。

    他艰难地向上抬头,但脖颈的支撑力太弱,不得不放开右手,撑着地面,向左侧翻身,露出脸来。

    只有短短的一秒钟时间,我看到了他的脸,也看到了他的胸口、腹部。或者,我看到的并非脸、胸口、腹部,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除了声音,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像秦公子,只能勉强算是一个“移动的躯体”。

    我无法用文字形容那一刻的震撼、恶心、惊愕,必须用力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救……我……”那“东西”的嘴部位置蠕动着,继续重复着这两个字。

    “好,你闭嘴,我会救你。”我连做三次深呼吸,让自己胸口的狂震停止。

    那“东西”果然听话,不再出声。

    “魇婴之术”是上古邪术,早在两汉时就被皇帝下诏定为“祸乱宫闱、践踏黎民”之罪,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修行此术,必诛灭九族。

    至隋唐时,“魇婴之术”曾经在长安出现过,是由北地胡人聚集之地传入。为此,当时长安城一夜之间捕杀五百胡人,并将胡人聚集之地的三条街巷放火烧成废墟。其后,有漏网之鱼南逃,由荆楚、吴越之地经过,继续南下,到达了今天的越南、柬埔寨附近,最终下落不明。

    清末民国时期,随着江湖动乱、妖邪重生,这“魇婴之术”也在沪上短暂出现过,但在旧政府的清剿之下,没有酿成大乱。

    邪术之所以遭政府、民间驱逐,就是因为这种东西违背人性,往往会将一个好人摧残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然后以怪物为介质,扭曲人性,嫁接鬼祟,造出另外一种全新的诡异生物来。

    邪术与蛊术相近却不相同,因为后者所操控、磨炼的是“虫”,而非人。

    举另外的例子大概可以说明其中的道理,科学家可以克隆动物,但却不能克隆“人”,这在所有国家的法律上都是有明确规定的。

    所以,江湖可以容忍苗疆炼蛊师的所作所为,却绝对不能容忍邪术师的存在。

    此刻,我感觉自己身在一个透明的“瓶”中,而这瓶子被抛向空中,御风而行。

    我辨认樱花别墅所在的位置,却发现别墅背后那座山已经隐藏于一片漫无边际的黑雾之中。

    “瓶”缓缓下落,悬停在黑雾与别墅的交界线上。

    我看到了言佛海,他全身**着,只在腰部缠着一条古老的树叶裙子,勉强遮蔽私处。

    他的身体一半留在黑雾之中,面向别墅,肃然矗立,如同山魈树怪。

    我向对面看,别墅一片死寂,竟然一丝灯光都没有。

    别墅是黑的,但与黑雾相比,房屋轮廓依稀可辨,并非真正的“黑”。

    言佛海的双臂张开到极限,左右掌心之中隐隐然有电光缭绕,仿佛高举着一张无形的电网。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此刻的言佛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融合了无数江湖人物的力量于一身,万众一心,直面岳不群的老巢。

    表面看,言佛海势大,如同东海狂潮怒涛,身披黑雾为甲,气势汹汹而至,只要笔直向前,就能踏破敌巢,犁庭扫穴,将岳不群一举歼灭。

    他已经用巨型风箱掘断了岳不群赖以生存的“山根”,成功地釜底抽薪,断了岳不群的后路,使对手成为无根浮萍。

    这是两大奇术师之战,更是两大江湖势力之战。

    黑雾越来越浓,岳不群再不应战,也许就要错过战机了。

    此刻,我作为观战者悬在空中,情形非常微妙。

    在这个位置,我能俯瞰小山与别墅,也能观察到燕子山西路、经十路、山大路、环山路等等路面情况,如果有不明车辆闯入,我也能及时发现。也就是说,我充当了瞭望哨、旗语兵的角色。

    我在“瓶”中,身后所有挣扎**的灵魂也在“瓶”中,我们一起变成了言佛海的附庸。

    他自名为“海”,而我们是装在瓶子里的鱼,这种控制关系,不言自明。

    我立刻想通了,言佛海的“拘魂之术”不是用来杀人,也不是用来炫技,而是有着实际的应用。一切被他“拘魂”的人,都变成了他的战斗僚机,退可以观敌掠阵,进可以攻城拔寨。

    言佛海曾自称是“游园惊梦三大鬼王”七人中智力最低下的一个,这种说法,要么就是他过谦,要么就是另外六人的智慧真的已经惊天地泣鬼神,震古烁今,蔑视寰宇。

    我向前连走几步,但这半透明的屏障跟着移动,我的行动变成了原地踏步,无法靠近瓶子的边缘,更无法破壁而出。

    “山——”言佛海怒吼。

    他身后的黑雾陡地壁立起来,如绝壁万仞。

    “海——”他第二次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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