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阳光落在他的脚边，水声淙淙，还有早市的吆喝声远远传来，我从被团里望着他，我很明白，我或许喜欢上他了。我不管他是谁，是不是万蛟王，我只觉得我挺喜欢他。
他见我起来，走到床边扶起我，似乎我是什么病人，让我洗漱过后，把我摁到桌旁，他竟要给我梳发，我没说什么，任凭他摆弄。
“睡得好么？我说了，头别乱动。”
“哦……还好，真丢人，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你不说我也不说，反正我不知道你抱过我。
他没说话，直到梳好（其实是他觉得终于梳好），他才说：“为什么不反抗，不逃走？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个阴谋。”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各取所需。”
他笑了起来，道：“你有什么需求？”
“我没地方可去啊，有地方能停留多好。”
他变得沉默，笑容都消失了，手从桌前伸过来，从发丝间穿过，抚上我的脸，问道：“这样，你也不逃？”
我是觉得这样很轻浮了，但是昨天他抱了我一天好么，早就不排斥他了，更何况我明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欢他，即便只有一天的相处。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突然把手抽走，大声吼道：“你害怕！那就别在这里，假情假意！滚！”我被他的无礼粗暴震怒了，一拍桌子起来吼回去：“你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又凭什么质疑我的心意？万蛟王，你是觉得我是那般轻浮的女子么？如果你缺少陪你花前月下的女人，我告诉你，恕不奉陪！”
我转身出舱，他在后面悠悠道：“敖涟，”他知道我叫什么，“不过早晚会回来的。我们等着看。”他说后半段话的时候我觉得毛骨悚然，他的声音邪魅轻柔，似乎有什么阴谋在酝酿。
对啊，阴谋，我觉得好像一下九华山就跌入一个圈套里，只不过我还没想明白。
我看见昨晚那个半张脸的男子站在船头，我也没说话，气呼呼地隐身飞上天庭，我想我要找我的父皇母后好好聊聊。
传说的母女连心吧，一到南天门帝阍将军就告诉我，母后召唤我。
天庭的人大多还记得我，我这一路少不了寒暄。等我走到瑶池好像已经过了许久。金玉梧桐长得真好，茂盛婆娑，碧水中的莲荷摇曳着，一派祥和。
几个青鸟侍者将我领进去，瑶池中只有我那端庄的母后坐在主席上，身前摆了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小金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母后重点拉拢的对象，对我们姐妹颇有成见，另一个是我母后的心腹，也是我的姨母，青鸾仙子。
我只好乖乖跪道：“参见母后，姨母，兄长。”
母后笑着道：“起来，过来让母后看看。”我挨在母后身边坐，她看着我的眉眼，啧啧称道：“果不其然问月那般说，青儿，你出落得果然好看些了。”
我尴尬的笑笑，青鸾道：“话是这么说，青儿，你可知道为何你母后找你？”
“是为了南海的事情吧，我已经去过了，甚是奇异。”
“那你可知是谁在作怪？”
我嘴上很想说是万蛟王，可是我竟然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我没能查出来，只知道，大致方向，在秦淮一带。”
母后看着我，温婉**，她和姨母似乎洞明一切，但却未点破：“好吧，我看我也不能留你久了，你还有你的任务，那你跟着你哥哥，回东海看一看吧，他在东海还有一桩公务。”
我很想问关于万蛟王的事情，但是，出口的却是：“母后，我还能回九华山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啊。”
我点点头，觉得很滑稽。
我跟着小金乌出了瑶池，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就道：“哥哥先走吧，我知道路。”
他背着手，穿了一身金袍子，道：“一起吧。”
我们穿梭在海天之间，他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不知道。”
“今天是东海龙王的仙宴，似乎要宣布什么重大的事情，所以我才被派过去。”
“哦。”我答应着，突然想起，“哥哥可知道，上古神力现如今在哪里？我可以修炼么？”
“你？你没资格。”
他说话一向这样，我习以为常了，只听他道：“只有神，才有与生俱来的能力修炼。”
“那，什么是火灵呢？”
他没理我，我知道应该停止这个话题了。
流珠摇曳，红绸纷飞，珊瑚玉立，玉盘瓷杯。四面是朱翠叮咚，萧瑟声声。
龙宫原本神秘，如今只见光彩四射，不见了阴森，只觉得如同人间喧闹。真是不明白一场宴席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龙宫大殿四周被蝉翼红纱衬托，又有流苏点缀，华丽非凡。大道两旁是五六排青铜石桌，青岩凳，繁华却不奢侈。桌上是白玉陶具，放着龙宫特产以及各色水果，玉龙杯中万年琼露，比蟠桃会还要盛大。
各路仙人络绎不绝，很多人看到我一番赞叹，招呼还没打完，龙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抓着我到后殿，后殿中雪月在，她身子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也是，这等热闹场面她不在怎么可以？还有八仙，加上我哥，我哥就是八仙之一的张果老的转世。
“参见公主。”
“各位仙家好。”
“青儿，你会跳东海曲目《凌波舞》么？”
韩湘子道：“这支曲子可是一绝，自敖凌公主离开后四海都没人可跳了。”
我当然会啊，嫦娥教过的。“会。”我答道。
“那小仙以《沧海桑田》残曲来奏，公主可能跳？”
“我可以试试。”
“那最好了，妹，待会儿的宴席上，你要跳这个。”
“什么？”我震惊了，我，从来没在众人面前跳过舞啊！“我不行……”我想拒绝，但失败了。
我只好去换衣服，雪月陪着我，还有温柔的何仙姑。
“青儿，你知道么，四海龙王、太子都来了，你那对欢喜冤家也都来了！”我知道她说的是谁，一个是我的未来夫婿北海敖澈，一个是儿时伙伴南海敖渊，据说两人为了我打过好多次……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子。
“雪月，有点紧，你轻点束。”雪月恨不得我长得有麻杆那么细，可实际上自打从九华山下来我就拼命地吃，所以……
终于换好了衣服，我有些不安。
我站在殿西边等待上场，雪月笑着告诉我众人都是谁，我哥坐在龙王身旁，储君之位，不可虚设。下面第一排是三海龙王，身旁的都是太子，身后是女眷，敖澈现如今已长得孔武有力，一看便武艺超群。雪月特意将敖渊指给我看，敖渊穿着玄色袍子，南海的织工一向细腻，更显得他的脸色白润，真真是一副好面孔，英气、凉薄，就像……就像……就像他万蛟王一样。
我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敖渊身上转移开。
第二排都是我自家人，我的空位旁有个穿着紫衣的女孩，一双桃花眼，颇为妖魅，一直在笑，目光流转不定，她在找人么？我看着她盯着小金乌看了好一会儿，真是不明白她在想什么。那是敖漪，我的三妹，传说她的母系为蛟龙，她母亲在东海是禁忌，无人敢提。后面的是老九敖桓、小十敖浣兄妹（其母幻妃不得宠，他们两个也不怎么被喜欢，浣儿生性简单活泼，倒是老九，心思不正。）还有敖橓、敖蕣姐妹等其它亲戚。
龟丞相已经开始念祝词，雪月走到前面去了。
八仙在两旁各一排，其余的还有各路神仙，包括太白、月老两哥俩、杨戬、风火雷电四神、梅山兄弟。还有和我父王一向交好的，也是唯一一只得道成仙、被龙族接纳的蛟——角木星君，还有亢金龙那个老头……
我正看得高兴，就听见龟丞相喊道：“诸乐静止，现请八仙韩湘子神君、问月公主奏乐，三界上尊清涟公主献《凌波舞》——”
“今日有幸，我和韩湘子伴乐《沧海桑田》，祝四海安宁，献丑了。”雪月欠了欠身，抱着琵琶说道。“祝龙丈洪福齐天。”韩湘子拿着萧鞠了一躬，哦，我忘了他是我的七妹夫，我七妹去世多年，可韩湘子似乎从来未能忘怀，也算是钟情之人。
韩湘子的箫声先起，沧桑悠长，似万江之水正在奔腾入海，生生不息，仙乐果然不同凡响，众仙都在点头称赞，我也不免赞叹出声。接着，雪月琵琶声起，弦乐声音灵动，似万山尽在眼前。万年玄冰制成的乐器，声音清脆，没有余音，与余声悠长的箫声配合，天衣无缝。《沧海桑田》这首曲子没有雨怎么行呢？不过，以前好像没人这么干过，不管了。在他们弹奏之时，我手中一拈，万千虹色雨滴飘落下来，在没有水的龙宫中飘落下来。果不其然，众人反响甚好。此刻，我将红纱用仙术聚集，高聚在空中，缓缓落下，又缓缓一匹匹绸丝飞出，最后一段出现后，我便穿着那一身火红色舞装落下，这是我最喜欢的舞衣，流星丝海裙，还有海虹珠点缀其间。
我生平第一次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跳舞，心中甚是忐忑，我尽量不去看周围人是什么目光神情，在我转完十圈以后，我想我的心情随着众人的感叹慢慢平静下来，我开始专注于与箫、琵琶声配合，一支《凌波舞》让我心跳得艰难。我甚至有些希望，他在这里。
雨水将我的头发打湿了，我想很难看吧，但是这首曲子没有雨水怎么样都显现不出大地变幻之感啊。
终于终于，随着琵琶声停，韩湘子的箫声悠长落音，沧海已为桑田，相爱的人永世隔绝，这段舞也落下帷幕。
“好——”我的父王抖着焦黄色的胡子拍手叫好。
“《沧海桑田》一曲是当年扶桑仙子所作，虽然扶桑仙子早已作古，但是感人心肠的故事还是留在三界之中。今日韩兄和问月公主所作真是再现原音了。”敖澈起身道。
“太子过誉了。”韩湘子和雪月纷纷点头回礼。
在我小的时候就听说过扶桑仙子的故事，可奇怪的是，扶桑仙子似乎是神界中的虚无，没有任何记载，也不属于百花谷，只是我们都知道她思念夫婿，在我们东海一处岛上等待了千年，希望夫婿归来，最后变成了望夫石。这在我们这些小神仙中口口相传，算得上一段美好故事了。
他们还絮絮叨叨再说些什么，我法力有些不支，因为之前被万蛟王暗算，但我还是动用灵力弄干了自己，微微有些晕眩，勉强着上前给大家行礼。
“青儿，你就是青儿。”北海龙后道。
“青儿拜见外公、外祖母。”我行了一个大礼。我的外公北海龙王算是四海龙王里面年纪最大的了，我的母亲敖源是他们的女儿，其实本来与我是一辈儿的。
龙后是个和蔼的老人，她真的很老了，皱纹爬满脸庞。只是一行行清泪在两只曾经美丽的眼睛中流出，让人悲怆。
“来，让外婆看看……”龙后拉着我老泪纵横，人家都说我长得像我母亲，所以外祖母动情也是难免的。
好不容易在我的一番宽慰之下，外婆停止了哭泣，宴会上歌舞暂停，我哥拉着我坐在他身边。
“今日承蒙各位光临鄙海，我们东海不幸感激，刚刚一曲《沧海桑田》算是荡气回肠，若无喜事定无法抒怀，今日特邀众位前来是希望各位见证，我们东海与南海的一桩喜事。小王的大太子敖濯，也快到了登基之日，在小王的催促之下，今日便要与南海云冰公主敖潋订礼，还请月老来行半文礼。”
所谓半文礼呢，是四海的一种婚誓，但凡在姻缘石上用血液写下双方的名字，两人无论是否成亲都要被四海公认是为夫妻。因为只是一种文字仪式，没有什么实际约束，所以被称为“半文礼”。
“南海近日连遭雪灾侵袭，若不是三海相助，早就不知是何境地了，今日能与东海结为姻亲，无上光荣。”南海龙王倒是语气委婉。
月老像个孩子一般站起来，依旧是滑稽的腔调，道：“你这龙王，骗孩子玩呢？那南海大公主哪儿呢？哪儿呢？”
这时，云冰从敖渊身后走出来行礼，她打扮得倒素净，像往常一样一袭紫色烟波裙，一双锦绣行云鞋，再无彩饰，只是灵气逼人，在灵力方面我真的不如她了。
我哥终于忍不住了，他连忙站起身来道：“父王正值春秋，儿臣不敢妄想登基，成亲还早。”龙鳞闪闪的袍子洒在地上，不知又让谁家女儿动了相思琴。
“这是哪里的话，月老，请开始吧？”
月老也不喜欢敖云冰，只是没办法，撅着嘴从腰间掏出一块琥珀色的姻缘石，道：“请两位以龙血写上名字，待血液浸入姻缘石后，老朽会将两位的名字刻在情种之上，种于离恨天。”
我看着云冰看我哥的目光像极了一个人，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云冰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心高气傲，我哥如果在此时拒绝，想必她一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吧。
我哥没看云冰，用匕首割破手指就要往上写名字，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唤道：“哥——”我哥抬首望着我，笑了笑，终究是写上了名字。云冰递给我一个得意的表情，满心欢喜地写上了名字。
我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他其实是想为了我，等他坐上龙位，我的未来便是一片光明，不必委身他海。
可似乎，愿与人违。
我哥刚落座，我的外公就开口了：“敖凛啊，既然濯儿都订了亲，那我们澈儿和青儿的事也就别拖了吧。玉帝那里我已经献上聘礼了，你看……”
“岳丈，今日是濯儿的半文礼，青儿那里关系重大，您看是不是拖一拖。”
“哼，”我外公闷哼一声，也是，东海这些年与南海打得火热，疏远了北海，外公早就不满，“怎么，我大源儿不在，可小媛儿还不能做主么？”外公所说的“小缘儿”是我四妹和八弟的母亲，我的亲姨母，敖媛。
敖澈甩着白氅上前跪道：“今日敖澈已带来北海最盛大的聘礼，还望岳丈笑纳。”其实，父王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他还是顾及我的感受吧，一直咬口没答应。
第四章 黑焰谷·自述（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