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晤言一室(2/2)
作者:清婷何在
    沈四海低首把弄青色茶盏,略略思虑,便道:“世之难易,不在物而在于心。本就无分,何来殊途。”

    夏山石的目光掠过沈四海波澜无惊的面庞,再看向新科状元,只见杨敬轩眉头舒展,嘴角微扬,又问道:“敬轩,既如四海所言,那,何为不弃涓流之途?”

    杨敬轩如梦初醒,认真思索,不多时,粲然笑道:“《大学》有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夏山石的脸上看不出满意抑或不满意,他的目光有意又似无意地飘向沈四海:“四海,何为‘正心诚意’?”

    杨敬轩与夏楚楚都手抚下巴,陷入沉思,但见沈四海优雅地斟茶,只说了三个字:“思无邪。”

    “好一个‘思无邪’啊,”夏楚楚赞叹,还是不觉看向恍然大悟的杨敬轩,他也诚心赞道,“以此作释,再合适不过。”

    “‘致知在格物’何谓也?”夏山石似乎没有结束这场问答的意思。

    “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杨敬轩一气呵成,眼带期待地望着老者。

    夏楚楚听闻此言,笑靥如花地看着杨敬轩投来问询的目光。一旁的沈四海默然不语,嘴角却悄悄爬上几不可见的苦涩。

    夏山石对刚才的回答不置可否,仰天长叹道:“知物易,知人难。”

    “《论语》有云,‘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此刻,沈四海已是沉静地对答。

    夏山石收回远望,微笑问道:“如何知人?”

    杨敬轩微微探身:“孔子曾云,‘听其言而观其行’。”

    夏楚楚嫣然一笑:“父亲个问题可不难啊。”

    “何等言行可谓君子?”

    夏楚楚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一些,“这个问题也不难,”望向杨敬轩,听得他朗声道,“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夏山石目光扫过面前两位清雅俊逸的男子,似有意犹未尽地问道:“以君子之身,不令而行,既然如此,行何令?”

    沈四海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弄石桌上的粉色花瓣,双眸里看不出悲喜:“平不均,修文德,兴礼乐,刑罚中,慎终追远,民德自是归厚。”

    “慎于齐、战、疾,不语怪、力、乱、神。”杨敬轩补充完,询问一般看向老师。

    忽然,夏山石哈哈大笑,声音浑厚洪亮,正在斟茶的夏楚楚打翻了手边一只小巧茶盏,嗔道:“父亲何以大笑?”

    “与才思敏捷之人论辩先贤圣人之言,岂非人生乐事、人生幸事,为何不大笑,”夏山石慈爱地看着女儿。

    夏楚楚甜甜一笑:“既然如此,楚楚也锦上添花罢,”言毕,从竹屋之内拿出卷轴,在石桌之上缓缓展开,嶙峋山石之间,幽梅独绽,与盛阳公主凄凉清寂的墨梅不同,这梅花墨色酣畅淋漓,十分潇洒大气。

    杨敬轩眼中满是光芒:“三月不见,楚楚姑娘的画技更进一步了。”

    “杨公子下车伊始,这就算我与父亲给你的贺礼,”夏楚楚将墨梅卷起,恭恭敬敬地奉与杨敬轩。

    夕阳温暖,达达马蹄之声自远而近,杨敬轩从马车上下来,手里紧紧握着那卷墨梅,沈四海翻身下马,俊朗非常。

    县衙忙上前,躬身说道:“大人,今日巳时,公主来访。小的说大人与师爷出去,公主便回了。”

    杨敬轩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轻咬嘴唇。沈四海见他默然不语,开口道:“大人知道了,今日奔波疲惫,你们快去备些饮食,将马车拉进去罢。”

    一班衙役答应完就手忙脚乱起来,沈四海看看杨敬轩挺拔的身影,一言不发地擦肩而过,跨进大门,又突然止步,低沉的声音在暮色中分外悠远:“你来盛阳,果真不是为了她”。

    跟在后面的杨敬轩脚步一顿,抬眼望向前面,只见沈四海轻叹一声,迈开步伐,蓝色衣袂轻轻飘逸,默然消失在落日余晖中。

    斜阳苍老,晚风骤起,当最后一抹光芒遁去时,夜色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