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城在人在(1/1)
作者:莲花庄主
    张寒衣所使的这套法门曾在沉香谷中与黄蕴风等人提及过,名称“六入空门”,分别有六种法门,分别对应眼、耳、鼻、舌、身、意,是张寒衣的修心之法。此前黄蕴风等人进入沉香谷,便接连逢着“沉香梵音”、“河洛迷香”、“五色天书”五关,幸得孟小娇是杜贤弟子,方解了此三法。而现下,张寒衣带入府中的除了“沉香梵音”与“河洛迷香”外,还有一道法门是“无知无觉”,这“无知无觉”对应“六入空门”中的“意”,也是“六入空门”中修为最高的法门。

    此刻众人处于梦醒之间,无论内力多高,若是定力不强,都无法抵御此法。此法只与修为有关,杀戮之心愈强之人,陷入此法愈深。南岩等人已然忘却前世今生,不知身在何处。“许氏三雄”府苑内,藏匿着数千三派弟子,也都浑然入境,不知天下,不晓人生。

    张寒衣步入院门时,读了“我心”之说,因“无知无觉”之强,汤贤生定力亦是无知,空念已游走于天地之外、宇宙之间。但“我心”之说,汤贤生顿地想起“大力金刚神功”中的“我相”,正与张寒衣所言暗合。这“大力金刚神功”第二路四种招数,是内家功夫的要领,分别名为“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实则每发这对应一招,应摈除这一相,掌力发出,能有惊人之境。对这一相的执念摈除之深,与这一招发出的威力戚戚相关。汤贤生一念至此,顿然清醒,看着院中方才凶神恶煞的众人,俱都定在一处,无法动弹,眼睛虽睁,但似在睡梦之中。

    汤贤生见到张寒衣携四大护法入院,便从网中爬了出来,向张寒衣作揖,又与四大护法施礼。四大护法中的上官朝夕轻轻一哼,也不理会。万多蓉是个女子,多有慈祥之心,见汤贤生近前,说道:“你可无碍吧,竟然能躲过‘无知无觉’,当真是好定力。”

    汤贤生也谦虚道:“莫说是我定力好,只因我练了‘大力金刚神功’,师父教导要摈除‘我相’,从前也未能将之全然领悟,今日听得张谷主所言,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张寒衣双掌合十,道:“施主既已能轻易摈除‘我相’,想来武功必有精进,确是难得。”又吩咐四大护法,长长地说道:“你四人去将黄帅等人带出府苑,让这里免遭杀戮。”

    说这话间,高标也从网中缓缓爬出来,众人好感诧异,这高标未曾习过“大力金刚神功”,更无多少内力,怎生能从“无知无觉”的大阵中自行解脱。高标爬出网中,一见众人入定,便知是张寒衣之法,大为感叹,道:“只是在书中听闻有此‘无知无觉’之法,今日有缘得见,当真是幸甚之至。”张寒衣向高标作揖,道:“斋主端的好风趣,我只是懂些粗浅佛法,斋主才是深谙佛法之人。”

    高标淡淡一笑,道:“我哪里能懂多少佛法,便是‘金刚经’也读不全。”汤贤生、沉香谷四护法也不知张寒衣之意,张寒衣又说道:“斋主作为风轻云淡,处事更是诚以待人,我看你佛法渊源细水长流,不是池中之物,我是自愧不如。”高标怔了怔神,道:“我偏爱花红柳绿,又执着于翩翩风度,怎会是懂佛之人。”张寒衣道:“一切自有缘定,既然你能从‘无知无觉’中自行脱身,便是佛缘。”又唤上四护法前去救人。

    上官朝夕等四人分别前去将黄蕴风、孟小娇、陆锦之、许岱、侯佳川五人从网中救出,又去陆淋召手下将许岱带至近前。又从衣袖中去处棉花与布料,将黄蕴风等人的耳朵封堵严实,不多时,这六人陆陆续续便悠悠转醒,黄蕴风眼中最先出现光芒,见到是张寒衣,见到三大门派众人皆入定一般,拱手作揖,道:“感激张谷主搭救之恩。”

    张寒衣淡淡笑道:“此来并非为了搭救黄帅。只是听闻这天和城遭了屠戮,不忍心生灵受难,故而起身到此。遇到黄帅你被困,也只是碰巧罢了。”黄蕴风虽耳中被堵,却能听到,也双手合十,道:“谷主为天下生灵敢冒风险,黄某更是佩服。”

    许多余随着转醒,也向张寒衣作揖感激。接着,侯佳川、陆锦之、孟小娇、许岱等人也陆续转醒。许岱转醒后见众人入定,立即抄起一把剑,欲刺南岩,不想竟被许多余一把拦住。许多余正要说话,又想到耳中均被堵住,听不见话语,便拉着许岱出门。

    整个府院中“般若波罗蜜”之声震天动地,遍散异香。张寒衣此时带领众人离院出门,在“许氏三雄”三个大字下,赫然站立着一个人,左右来回踱步,却是不敢进门。

    黄蕴风等人见着,认出此人便是七月。七月见黄蕴风等人从府中走出,忙上前作揖,道:“黄帅没事就好,我已将南宫煜安置,此处佛音缭绕,乱人心悸,我不知如何入内。”黄蕴风双耳被堵,却是听不到七月之言,但见七月动作,便知一切。

    出了府门,黄蕴风等人解了耳上的棉花,再次向张寒衣谢礼,张寒衣亦是摇首拒礼,道:“你们先行离去吧,没了你们,他们在一处,定是不会再有杀戮的。”黄蕴风听此言之意,张寒衣并未有离去的想法,便发问于此。张寒衣道:“这院中死去太多无辜的人,我愿在这里为他们守灵一晚,并为亡者超度。”

    许岱出了府门,解了耳中的棉花,问道:“我本想趁此机会,报了屠城之仇,大哥为何阻拦我?”许多余说道:“你没听见张谷主所说的经文吗,天和城已遭屠戮,老二也已离了世间,你再执意报仇又有何用。”许岱却是听不进去,只是对许多余敬重非常,道:“一切听大哥的便是。”

    许多余又向黄蕴风等人一揖,道:“黄帅,你们快些离开天和城,早日回了天帮。此处危机四伏,已不是久待之所。”黄蕴风大感诧异,问道:“大兄不与我一同回天柱山吗?”许多余点头称是,又与许岱道:“你也随黄帅一同回天柱山。”许岱急道:“我同大哥在一起,不论身在何处。”

    许多余轻轻笑道:“我与天和城共存亡,如今天和城已不复存在,我留在世上却也没有意义了。”许岱随即跟着说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众人听罢,感慨万千。许多余又转向张寒衣,说道:“谷主,此地的亡灵便让我来给他们超度吧。江陵城中三大门派的别院中,我想必是死亡无计,只怕没人超度,会被官府弃尸荒野。”张寒衣心念亦是,双手合十,道:“城主有心了。”说着,便于四大护法转身离去。

    黄蕴风、孟小娇、汤贤生、陆锦之、高标、七月、侯佳川七人知许多余与许岱要以身殉城,劝说一番,却是无用,只得依着二人。众人不胜唏嘘,却是依依不舍,随着张寒衣等人走后,佛音越来越小,不得不离去,便抱拳向许多余说道:“大兄,感激你对黄某的相助之情,实在没想到,最后,竟因我入住天和城,害了你城破人亡。”许多余与许岱均都拱手谢礼,道:“天和城与天帮一脉相承,我对帮主忠心耿耿,这般结果我亦欣然接受。如今我愿抱残守缺,与这天和城共存亡。”说着,便大摆衣袖,与许岱二人进了府中。

    黄蕴风等人望着“许氏三雄”三个大字门楣,在夕阳的余晖中耀眼升腾,心道许氏三雄一世英名就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不禁悲凉。几人也不敢停留,转身向城外奔去,七月也接回南宫煜,随上队伍。

    许多余、许岱二人在遍地尸身旁走过,从万千羽箭的地上留下最后的脚印,二人进了议事厅,大门已被汤贤生掌力震飞,厅内受伤的门人也都不见,夕阳透过缺损的门廊照在厅内,正中庄严肃穆地摆放着三把交椅。许多余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倒在当中的席位上,双臂搭在扶手,坐相威严耸立,注视着殿前的一切。淡黄色的夕阳越来越矮,照到了他的双腿上,与整个人融为一体。

    许岱从内室取了一个燃着的火把,又与许多余问道:“大哥,该点火了。”许多余面露喜色,道:“三弟,点火吧。”许岱在大厅中,凡是布匹易燃之处,均皆使火把点燃,眼见厅中已有七八处烧的正旺,便走近许多余身边,坐在了他的右侧席位。二人相视一笑,又转向左侧,这本是许明和尚的坐席,许多余对着空座,道:“老二,想来你必在这里坐着吧。”

    张寒衣等人去远,“许氏三雄”府内已渐渐没有了声响与异香,南岩等人悠悠转醒,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见网中黄蕴风等人已逃脱,许岱也从陆淋召手下失踪。南岩既已明白是中了“无知无觉”之法,直拍大腿,道:“是我太大意了,不想沉香谷倒插一手。”丁东亚先于南岩转醒,见南岩自责,在一旁讥讽道:“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南岩也不理财,此刻见府中大火熊熊,便传唤众人撤离此处,虽未擒住黄蕴风等人,也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三门派亦知若无南岩,此时败北的便是自己,对南岩自不责备。

    黄蕴风、孟小娇、汤贤生、陆锦之、高标、七月、侯佳川、南宫煜一行八人进了江陵城,随即上了城楼,见不远处天和城中浓烟滚滚,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