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到以前，徐勇玉定是第一个出来说风凉话的人，但现在云州面临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但现在仔细听来这些话不无道理。如何调兵遣将孟公绰早已了然于胸，要听的不过是这些年轻将领的长进。

    “取道金牛道，从兖州调兵北面包抄。”第一个说话的是九江郡守将李盛泽，李盛泽约莫三十岁，面色黝黑，眉骨处有一条浅浅的疤痕。李盛泽是陇西李氏的一个分支，百年前陇西大旱南迁云州，随着陇西李氏政权的没落，云州李家也逐渐成为平民，到李盛泽这一代早就不复祖上的荣光，成为九江郡守将完全是战场厮杀的铁血军功，深受将士爱戴。他说完后孟公绰十分赞赏示意他。“我军从初平二年打到现在，主要是西南常驻守军和远道而来的中央军，地方府军一直孜然不动。在地形和环境适应方面，当地的府军更占优势。”

    “地方府军，名义上属于西南府地方调遣，实际上是西南四州几个大家族的府兵，没有这些家主的命令，西南府也无权调动。”打断李盛泽的是五原郡守将彭诏麟。其实不必彭诏麟说众人也知道西南府尴尬的地位。

    李盛泽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关键在南中地区，南中地理位置特殊，，以南中为中心可以向附近的云州，青州，冀州增兵。南中又是山地从横，地势险要。他们若要隐藏起来，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徐勇玉听的急人，小声对谢东离发牢骚：“李盛泽怎么和李承乾一个毛病。战场上杀敌倒是利索，说话的时候不好好说。一句话非要掐成几段。不就是想说南中穷山恶水出刁民吗？”徐勇玉的大嗓门压得低但还是被听见了，惹得众人大笑，他索性大声说了出来：“李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他说话慢，我来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镇南王的事是叛乱逆反，南中地区的事是民族矛盾。本土的几个世家大族都在隔岸观火，甚至偷偷点火，要想独善其身哪有这么容易，云州木氏，青州顾氏，冀州薛氏才是真正能从中调停的。”众人此时已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西南府若是能以勾结逆臣，参与叛乱这样的借口向他们施压，调动当地府军平乱，定然比他们更合适。孟公绰示意他继续说“南中地区虽处在三洲交界处但大部分少数民族仍属于云州一脉，归属木府管理。所以.......”

    如此一来，整个西南的调度和部署就大概定了下来。从议事厅出来之后，众人都过来慰问了徐勇玉，唯独彭诏麟一言不发，冷着脸走开。“我做错什么了？”徐勇玉一脸无辜地看向谢东离，谢东离没理他，负手站在庭前。他又望向李承乾，李承乾大笑：“彭兆麟祖籍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南中地区。”难怪，李盛泽要把话说的这么委婉。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将军，连心姑娘家就在盛安城，我们此次正好打完仗可以去拜访连心姑娘。”

    谢东离转头看了他一眼：“闭嘴。”李承乾正想继续嘲笑徐勇玉，也立刻闭嘴了，台阶下，萧重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旁边跟着瑶笙。谢东离穿着墨色的军服，衣襟袖口处有红色的刺绣花纹，整个人看起来严肃沉默，萧重锦第一次看见这么面色阴沉的谢东离，有些不敢招惹。到底还是脸皮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走了过去笑意吟吟：“谢东离，东篱哥哥。别黑着脸呀，我最近有没有缠你。好不容易见你一次。”谢东离被萧重锦磨得没有脾气，终于不再板着脸。萧重锦得寸进尺：“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的。我听孟府的人说，今晚有冬笋香菇馅儿的水饺。云州的冬笋可是贡品，皇兄都吃不到这么新鲜的冬笋呢。”以往冬至本来是在家中与家人一起度过，但这两年都没有回家了。谢东离有些想家，看着萧重锦可怜巴巴的瞅着，就点了点头，反正明天也要离开西南府去云西了。徐勇玉和李承乾也跟着蹭饺子。一群人欢欢喜喜，路上说说笑笑。

    孟府和西南府相距一条街，一路走过去，街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在并不寒冷的云州，冬至对于当地的汉民来说成了外出游玩的节日。萧重锦被一个买翡翠饰物的小摊点吸引，拉着瑶笙去挑选，各种风格迥异的银饰品，镯子，头饰，耳环，玉佩，还有镶了宝石的匕首，五彩斑斓的手工织物，尤其是一双玉镯子上好的东陵玉，颜色纯正，瑶笙看上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刀鞘上的红宝石如鸽子血般流动，跟着付钱的徐勇玉也说好。鉴于在白沙镇连心逛夜市走要买大包大包没用的饰品，玩具和零食，留给谢东离的巨大的心理阴影，这次他远远的躲开了。

    这顿冬至前的送别饭内容丰富，不仅有水饺和鲜美的羊肉汤，还有云州特有的赤豆糯米饭和米线。酒足饭饱，萧重锦继续厚脸皮：“东离哥哥，我刚来云州，你就要走。你把我带上吧。”谢东离用筷子敲碗：“我是去前线行军打仗，又不是踏春游玩。你就待在孟府，哪儿也别去。”她刚说玩，瑶笙接着：“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去看俞信。”这个理由似乎比萧重锦的要好些，但是......徐勇玉喝断：“你们这些女孩子家家的真烦，怎么听不懂呢？你以为拿把匕首就能上场杀敌了。云西情况很乱，公主和你最好待在孟府，这是最安全的地方。”原本欢欢喜喜的宴席有些不欢而散，众人都准备离开时，瑶笙把他们叫住。

    冬至的月色有些清冷，瑶笙穿着孔雀蓝的衣衫站在月光下，手腕的银镯子泠泠作响发出幽幽的光：“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们。”她摊开手掌，手心是拇指大小的木雕的娃娃，四个木雕娃娃形状怪异，散发着奇异的药味儿，背面刻着古怪的花纹，像是某种神秘的文字。“这是护身符，一定要平安回来。”他们三人在这里呆了两年，也多少知道南中地区偏信神鬼，有些诡异，于是接受了这番好意。

    谢东离怕萧重锦又偷偷跟来，特意交代了府中侍卫把人看好，就带着众人连夜赶往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