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哀恸之城(1/2)
作者:水可载舟亦可赛艇
    逸国国都,望舒。

    身着黑衣的男子执着笔,在尺余长的宣纸上飞速书写,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笔,而是嗜人的锋刃。他也确实不像文人,手掌上厚厚的一层老茧,与其说是握笔,倒更像是握刀磨出来的。

    男人紧皱眉头,薄唇微抿,手上却丝毫不怠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最后一个字收势,才轻舒一口气,对着身旁磨墨的女子招招手:“梓童,辛苦了,来看看我这新题的诗。”

    女子闻言放下手中的砚台,靠在男子身边,轻轻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迹。

    国之重器兮,唯祀与伐。

    敬告太庙兮,令征八荒。

    昊天兴师兮,与子同往。

    子持槊矟兮,吾以戟襄。

    批子铁甲兮,饮马阳泽。

    奉子金戈兮,而抚四方。

    愿以贱身兮,以伺忠良。

    愿以骨血兮,祈子安康。

    天可垂怜兮,收吾枯骨。

    敛我孤魂兮,永守家国。

    女子默默读完,轻挽了挽并未见凌乱的青丝,对着男子浅笑道:“陛下的字是越发好看了,这诗还是开战时陛下作的,那时我还笑话陛下的字力道充沛却风骨不足,不想战事如此紧张之际,陛下的书法还能精进至此,游龙作身,锋刃为骨,形散而神凝,放眼整个中州也难逢敌手了吧。”

    得到爱人的夸奖,男子显出几分得意,眉梢眼角都带着少年般的灵性,原本不甚出色的五官因为眼中流淌的温情也显得生动了起来,他笑着摸了摸女子的头发,打趣道:“哦?能得你这中州第一书画大家的垂青,看来朕还真有几分书法天赋,若是不做这皇帝,你我二人以写字作画为生,闲来再对对诗词,倒也美哉。”

    女子笑着骂他不正经,这逸国最尊贵的两人,倒像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般,嬉笑打闹。

    皇帝闹够了,拥着怀中单薄的人儿,静静地陷入沉思,嘴角的笑意也渐渐隐去。

    皇后默默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呼吸着夫君身上好闻的气味,她天生体寒,但这个男人,却总是能用体温让她温暖。无论是年少时不经意间的肌肤触碰,还是成年后的抵死缠绵,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好像再冷再黑的夜晚,也不是那么难熬。

    逸国普通臣民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视若战神,冷漠威严的君主,竟也会这般孩子气地调笑自己的爱人,而那温和却疏离的皇后,会露出这样小女儿才有的娇羞神态。

    皇帝叹了口气,满眼的柔情中掺杂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不舍:“背着你偷偷练好了书法,却再无机会写给你看了,想来真是可惜。”

    皇后听了他的话,身子猛地颤了颤,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半仰着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终于,还是挡不住了么?”

    尽管她努力想掩饰,但眼中的不安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看着这样的妻子,皇帝心头的怜惜和无奈瞬间像是觉醒的猛虎,凶狠地撕扯囚笼,他狠狠地抱住皇后,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一如往常地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利器,一下一下将皇后钉死。

    “前线来报,西夷和东夷的军队已攻入宁泉,申、蔡二国的军队也已占领云中,稍事休整之后,便会与华郑、洛国会师,这望舒城,怕是也守不住了。”

    顿了顿,皇帝看着自己的妻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照儿,你怕么?”

    自被立为后起,便再没人直呼过自己的小名,多年未被提起的名字在这个人的嘴里,还像小时候一样熟稔亲切,皇后心中的恐慌也消退下去,她也轻轻笑了起来:“若是文月照自然会怕,但逸国的皇后又怎么会怕这些?不过是赴死而已,我是你的妻子,若真要怕,也只会怕死时不能陪伴夫君左右。”

    皇帝听了妻子的话,满心欢喜,仿佛忘了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拉起文月照的手,轻轻扣在自己胸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你都未曾对我说过一句爱语,如今殉国之际能听到你的心里话,倒也值了。”看着文月照无奈又包容的笑脸,他更是回忆起小时候两人的相交,玩心大起,乐呵呵地说道:“反正也要死了,终于不用受这些君臣教条束缚,至少今天,我唤你照儿,你唤我凌霄,可好?”

    “嗯,凌霄”文月照凑在他耳边,软软糯糯地轻轻喊了一声,虽身着华服,粉黛珠钗,却仿佛依然是少年时,那个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就会脸红羞涩的少女。

    二人正紧紧相拥之际,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柔情。

    劲装护卫未经通报便闯了进来,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也仅仅是愣了愣,很快便敛好情绪,对着二人倾身一拜,也不待凌霄回应,便自顾自通报起来:“报告陛下,一位姓澹台的老先生求见。”

    自他进来起,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分开,文月照还有一丝被人撞破的羞赧,凌霄却丝毫不在意,听到护卫的话,甚至有几分惊喜,他偏着头和同样露出一丝喜色的文月照说道:“澹台?一定是老师来了,若是老师的话,定然有办法挽救这颓势。”
楔子 哀恸之城(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