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赵志强觉得他的确后悔，如果他能及时发现方琴这种想法，也许还能挽回。

    王曼一下明白了，方琴根本就是一开始打算好的，怪不得她昨天那么放得开喝的烂醉如泥；怪不得用毛巾降温的时候她会流泪；怪不得今天给我银行卡；怪不得带我照相说什么要和最爱的人留下最美的样子；怪不得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王曼睁着的眼睛突然悄默声的留下眼泪，没有任何声音，她闭了闭眼，轻轻推开了赵志强。

    “我们进去吧，我想看看她。”王曼用手擦擦眼泪，赵志强低声说：“她现在被冰棺里冻着，样子不好看，怕你吓到。”

    “她是我妈妈，我怎么会嫌弃她。”我怎么会怕她，她是世界上对我最爱我的人。

    他们一起进去登记了之后，工作人员把冰棺拉开，王曼定住了，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到了。那是她的妈妈吗？不是嫌弃她，而是根本认不出人，车祸导致头部失血过多致死，身上多处骨折。面部上半部分充血已经发紫，脸已经变形到不像她了。

    她穿着今天出去的那身，浑身是血，很多地方变形扭曲。王曼捏着拳头一步一步走过去，她压抑着自己颤抖地身体和眼泪，慢慢摸上方琴的脸，那已经不像她了。她的脚没有穿鞋子，摸上去极凉，已经被冻得像雕塑。手指以奇怪的形状扭曲着，王曼快把牙咬碎了，她想把她的手捋平又怕手指会不堪一击的碎掉。

    她颤抖着，她不能想象妈妈被撞的时候该多疼啊。你都能忍受死亡的疼痛，为什么不能忍受活着的疼痛呢。王曼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她紧紧咬着牙齿，她不想哭出声音打扰她。

    赵志强惊讶这个孩子的隐忍和坚强，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默默地想他一定替方琴把王曼养大，这是方琴最后的遗愿，这是她的托付她的信任。周围的工作人员本就见惯了生死，但这样敢直亲人视惨不忍睹的尸体的还是第一个，有的不忍心红了眼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敢面对这些，一时间都同情这个看起来不大但坚强的女孩。

    最终，由于方琴在高架桥往高速路上跳自杀身亡的，好在没有出现其他事故，案件方琴全责结束。方琴的遗体选择了火化，由赵志强一手操办，只是在给方琴清洗身体和穿衣服这个环节由工作人员代劳。孩子还太小，不能再让她看到方琴已经完全走形的恐怖身体，给她留下更大的心理阴影。

    赵志强觉得这个孩子太早熟了，已经超出了这个年龄孩子的正常反应。方琴什么都没有给王曼留下，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她已经把最想说的最想做都做了，没有遗憾了。

    丧礼没有请太多人，这个坚强勇敢的女人最终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11岁的女儿。大家都很可惜和同情这样一个女人及她的孩子。王曼在方琴的丧礼上一一鞠躬回礼，她没有让人瞻仰遗体，她不希望妈妈这样子被人看到，她要她最美的样子留在见过她的人心里。

    方琴和王曼的照片取回来了，底片被王曼小心的收藏着。房子退了，今后她要和赵志强一起居住，虽然她已经表示自己可以，但一个11岁的孩子能有什么说服力，最终王曼还是妥协了。要说王曼没有什么变化，那是不可能的。

    她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给方琴带完7天孝后，整个人颠覆了以往人们对她的印象。她开始处处带刺，整个人阴郁的让人靠近的人都感觉她身上有冷气。在学校里一改以往的本性，变得乖张暴戾，满嘴脏话，一头黑发染成了红发，极其易怒，谁只要惹她不高兴了，她就打架或者用脏话回击别人。

    她甚至和一个对他有好感的男生舌吻，晚上两三点还出去约会，男生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柔软的胸部，这让她很有感觉，还好她还没有胆子大到体验性。

    她这么乖张的个性让人看不惯她，还有些自认为牛逼的学生叫人来堵她，用自行车撞她，可是王曼往路中间一站，抱着手臂扬起冰冷的嘴角，在车朝她撞来的时候不躲不闪，这种凛冽和藐视一切的气势让原来想欺负她的人畏惧了。

    这是后知知觉的爆发，赵志强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纵然心痛心疼，也无能为力。这个孩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变强，竖起满身刺来保护自己。他明白他没能力让这个孩子走出来。

    她不再充满笑容，眼睛不再像星星而是常常充满着冷冽的气息。她仍然占据全班前三的位置，雷打不动。她没有忘记，方琴要她好好学习上大学的事。方琴常说：“我没文化，你一定要上学，要做个有文化的人。知识就算不能改变命运，也会让你变得有涵养。”

    但她的改变让众人无法接受，甚至已经把她小学的同学和朋友全部都得罪光了，没人再叫她一起玩，甚至提起她都是厌恶的表情。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如此可怕时，已经小学毕业了，她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被一个重点中学录取了，除了这点没人羡慕她，也没人祝贺她，哦，除了赵志强。

    放了暑假，她一般安静的时候都是看方琴的照片，跟她说说话。看到妈妈的笑容，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个坏孩子，原来喜欢她的人都讨厌她了。她这么阴郁，这么叛逆，这么胆大妄为。

    她猛地坐直身子。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妈妈说我是坚强又快乐的。她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对别人道歉挽回太晚了，她亲手毁了一切。

    她抓抓头发感到烦躁，她决定要改变自己，从哪开始呢，于是去剪掉了一头及腰的长发，她很干脆的认为从头开始就是从“头”开始。她内心还在祈祷在新学校千万别碰到小学同学啊，结果老天和没听到似的，一去军训她就知道世界真小，同班里就有两个小学同学。

    王曼还是这么优秀有耐力，别人柔柔弱弱的晕倒的时候，她依然站的笔挺，毫不畏惧毒辣的太阳。她看上去很沉稳，很不好接近。

    然而她也慢慢开始认识新的朋友，至于旧的，她就算道歉人家也不见得鸟她，所以你打招呼我自然会回，不打招呼我也不贴你，她就秉持着这个态度开始了初中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