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馆会晤(1/2)
作者:安子修
    谢志强离开古堡后,威廉·斯图亚特从地底的密室乘坐电梯回到英式装潢的私人会客厅。梳着背头的亲切仆人罗杰里、略显吵闹的播放着球赛的大屏电视都在提醒他,在地面上这个有温度的、区别于那扇金属大门背后的人类世界始终存在。

    这是属于威廉·斯图亚特的世界;也是属于这座城市所有年轻人的世界。对于威廉这样足够老的家伙来说,哪怕是谢志强那样身经百战的斗士在他面前也无异于新生的婴孩。谢志强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北方人,但性格却有着地中海式的浪漫。威廉很欣赏他,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恩师与自己的密友关系。和斯图亚特同一时代的那群人已经化作尘埃,从议会政变后,就连常年担任影队行动总参的他也退居到与使魔作战的二线。

    他并非失去了动力,那只是彻头彻尾的失望。几十年光阴以前,从代表哥特风格伟大复兴的威斯敏斯特宫大门缓缓走出的那个午后,威廉·斯图亚特便幡然醒悟。

    影队已经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由于《瓦尔基里条约》的签订,影队自第二天的零点便正式从协会脱离出来,成为了完全独立的特战组织;而独立也往往意味着权力的斗争。影队失去了掌控,由一个同甘共苦对抗使魔的正义联队沦为了不折不扣的黑暗组织。它无异于自己所衍生出的那些附属产物:来自罗马与米兰的退役特勤远赴西西里岛,壮大了黑手党;而位于大阪的训练基地走出的杀手们,则逐渐蜕变为山口组的核心成员。

    严格意义上说,世界的黑暗面有一半都来自于他们——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团体。狡诈的人心比恶魔更加可怕,这是威廉·斯图亚特一贯所坚信的。他选择就此退出,但也并不曾放弃:为了延缓自己的衰老,他接受了那个陈姓华人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把X因子注入了自己的身体,他也因此成为了那个时代仅有的高度成功的实验品。他比所有人活得更长久,但这并不是幸福的事。

    越久的存在,就越多一份痛苦。每当深夜里他闭上双眼,那些慢慢老去离开自己的人们,他们的面庞清晰地浮现出来;他们冲他挥着手或是举起枪,有怀念也有仇恨,就像陷入一场盛大的时间葬礼。

    威廉目送着谢志强发动吉普远去的影子消失在竹林深处。“罗杰里,准备晚餐吧。”他苍老的手轻轻拿起做工精致的威尔士限量茶杯,杯身雕刻着匍匐在女王脚下的金色雄狮。“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啊。”

    “您许久不曾如此感慨了。”罗杰里回应道。“雪花牛肉还是烤猪排?”

    “蛋卷吧,”老人笑着摇摇头。“我从前在伦敦街头爱吃的那种。老苏格兰口味,加超多生菜。”

    仆人微微欠首退下。老人按动轮椅的按钮,那扇进入电梯的小门便关闭,堆满老旧藏书的柜子转了过来,属于尘封历史的大门就此缓缓地合上了。

    但威廉·斯图亚特心中无比清楚,总有一天,属于英雄的历史还会开启。

    英雄从没有倒下;有些人正在醒来。

    -

    没错,对陈子争来说,如同他自己说过的那样,可以夜不归宿确实是值得周围同学羡慕之处。但也绝不是被徐子凌半夜拉来这种地方…况且他还拖着沉重的巨大黑色塑料袋。说是塑料袋,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材质,总之它到现在还没有损坏的趋势。袋子里装着的是那只变态蜥蜴男的尸体;自他被冰锥插死之后,膨胀的肌肉便急速地复原,最终变回了老人的身体形态。此刻陈子争就像个三线城市搬运工,拽着干瘪的绿壁虎,被徐子凌带着快步地穿梭在夜色的巷子中。

    当然确实是在快步前行的,也只有徐子凌一个人而已……

    “喂,我说大小姐。”陈子争喘着粗气抱怨道。“能不能稍微走慢点,虽然这死老头不是很重,好歹也是个人啊!”

    “你是准备被巡警发现么?”徐子凌头也不回地找着路。她把沾满绿色液体的校服衬衫脱下来绑在腰间,路灯下女孩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曼妙的曲线。“打架吧你又不会,现在让你拖个死人吧还抱怨。”

    陈子争顿时没话讲。

    是啊,毫无情面揭开自己伤疤的也是她;危急关头挡在蜥蜴男与自己身前的也是她。这个一开始令陈子争有些厌烦的女孩子,两三天之内同自己的交集已经远远超过了校花。或许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人与人之间的连结,都是宿命使然。

    “好啦好啦,”陈子争撇撇嘴说道。“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不过你是要在这巷子里毁尸灭迹么,这人也不是你杀的啊。”

    “祝潇寒那家伙一声不吭就走了,烂摊子还不是要我来收拾。”徐子凌的语气中分明冒着火。“现在要带你去我们工作的地方,你跟紧我就行,不过我有点路痴…”

    什么玩意儿?

    陈子争几乎要崩溃。他正在和不认路的神力女孩拖着一只蜥蜴走了半个小时,而且还面临着被警察通缉的危险…我说你为什么要趟这浑水啊大小姐!他的心中大力吐槽道。其实自从战斗结束后,陈子争就有许多个疑问亟待女孩解答;但他一直忍着不说。因为他有强烈的预感,一旦到达目的地之后,徐子凌就会告诉自己所有谜底。

    “是这儿了,歪脑袋路灯左转。”

    女孩似乎记起了方位,陈子争欣喜地长出一口气。两人钻进长满爬山虎的窄巷,前面不再有灯火引路,但闪烁着彩色光环的牌子却暗示巷尾有一家店铺在迎接他们。

    招财酒馆。

    那是彩灯中间用特制荧光笔写着的四个大字;写手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那家伙几乎是把汉字强行变成了美索不达米亚文。陈子争吃力地拖着漆黑的袋子挪动着,走在前边的徐子凌头朝蓝绿色的玻璃窗里看探了探,然后推开了酒馆的门。

    酒馆内部的空间狭小,但由于布局相当精巧所以并不显得拥挤。陈子争没有去过酒吧,他想象中的酒吧应该是有圆形的舞池,穿着暴露的男女们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疯狂甩头蹦迪……很显然他忽视了“酒吧”与“酒馆”的区别。现在他眼前并没有夜店男女,为数不多的几组桌椅甚至都没有一位客人;反倒是长条状的吧台后面有位把腿高高架在台面上的中年大叔,正在用笔记本玩着破解版的连连看……不管怎么说这绝不是陈子争印象中与此类场所挂钩的情景。

    “老板我回来了。”还没等陈子争开口,身前的女孩子便一把扯下腰间的衬衣扔在桌上,冲中年大叔说道。“我能不能——”

    “别再洗澡了,我求求你——“

    那大叔的双眼丝毫没有离开他的电脑屏幕,只是腾出了左手高高举起。“你快要把店里的水全部用光才满意对吗,亲爱的?”

    “你看看我身上。”徐子凌无奈地说。“你觉得我不应该洗澡吗?”女孩似乎从来不介意别人看向自己身体的目光,她甚至还试图在这两个男人面前脱掉背心。

    “别脱了别脱了我看见了!”大叔哭丧着脸站起身来说道。“少用点热水。”

    陈子争拖着黑袋子愣在原地,活像一个等候房屋主人回家的快递员。徐子凌抄起一条浴巾,朝着里屋的小木门径直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中年大叔才发现快递员的存在。“喂,这家伙是?”大叔打量着陈子争,头撇向木门的方向大声问。

    “陈子争,你要的人。”

    浴室传来水流声。

    陈子争不知道此时应该接什么话。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足够刷新他的世界观,他确信接下来的时间内还会在这间小酒馆里大跌眼镜。而眼前灰色短发的健壮大叔正上下打量着自己,活像面对实验用青蛙的解剖课学生。这人什么情况,准备抽我的血还是割肚皮啊!陈子争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今年高三?”大叔的开篇令陈子争有些惊讶。

    “啊…是的,是的。”他擦拭着额头细密的汗珠应答道。因为太过招摇不能坐地铁,拖着死蜥蜴徒步远行已经消耗了陈子争许多的体力。

    “那一定没什么打游戏的时间吧。会玩枪战类吗?战地?”大叔突然扭头朝着吧台大步流星走去,不知从哪拿出两台笔记本。“使命召唤?反恐精英?有账号吗?”

    喂!这又是闹哪样啊!你不关心我这个莫名其妙的访客也不关心地上的死人,却要和我打游戏?“我一个人住,所以经常可以放学后去网吧…你说的这几款游戏我都玩过,”陈子争重重地拽了拽黑色大袋子,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但大叔你不先管管这绿色的大壁虎么?这味儿够重的啊。”

    “没事儿你给扔后院就行。”大叔在木地板上趴着身子把笔记本的插头怼着墙根搜寻着插座,甚至都没有看死去的蜥蜴男一眼。“来来来,陪我打两把匹配。还有我有名有姓啊,我叫谢志强。”说罢谢志强从地上站起来,耸耸肩看着一脸错愕的陈子争。“难道你更喜欢玩连连看?”

    陈子争老老实实地坐到电脑前,登陆自己的游戏账号。大叔显然也连接完毕进入了房间,陈子争随意地按下tab键,瞟了一眼对方的ID;他想看看现代中年男人的审美风格,他们究竟会给自己起些怎样的网名。

    屏幕前,“你大爷强哥“五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黄色的楷体字映入陈子争的眼帘。在自己对面搅拌着一杯冰咖啡的颓废大叔,便是只用一把沙漠之鹰就将准职业电竞选手张笑笑虐杀的绝世大神。

    该死,看来是被带进怪物堆了。陈子争咽了口唾沫,痛苦地点击着鼠标。

    -

    羽翼划破了夜空,年轻男人的脚尖点地,收起他脊背后的翅膀稳稳立定在天台中央。本栋楼及周边的布局都暗示着这是所戒备不严的高中,远远没有他所闯入过的军火仓与小型金库那般危机重重。更何况这是周五晚上,连保安们都跟随着学生的步伐往校门外而去,在远处的传达室里只有一两个吹着破烂电扇的大妈正在嗑瓜子。这座教学楼并不算高,周围也不像有埋伏的样子;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简单的暗杀任务。

    但任务失败了。

    男人很不满意。地上明显被拖布擦去但还有少量残留的绿色血液宣告了盟友的死亡。男人警觉地查看四周,他深蓝色的瞳仁在月光下泛着猛禽特有的凶暴。

    民用排水管、未损坏的电缆、布满抓痕的防护栏…还有离自己不远的红砖地面上一道两米长的笔直裂痕。这是足以把【C】级以下使魔斩成两半的重击,此刻蓝鸟反而庆幸自己派出的是【B】级的蜥蜴王,否则这将成为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蜥蜴王还是失败了。这是否暗示炎之骑士已经苏醒?不,不可能。蓝鸟很快否定了这重疑虑。这种变动来得太快而足以让战士被反噬,不符合人体的基本原理。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对方确有立刻将【B】级置于死地的力量,那使魔团体亦不可能撑到现在。当下的状况,一定是有另一个人…

    一定是另一个人在为他提供保护。

    蓝鸟很清楚自己的对手不止一位;准确地说,这是那位“大人”的对手。在他的麾下效力数年,组织已经解决了银海市许多主要的麻烦:穷追不舍的警探、手握证据的记者、组建特勤的议员,他们最终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那位大人也如愿以偿地控制了这座城市的暗流:毒品交易与武器贩卖,这为蓝鸟所在的组织带来了巨额资产。但他的顶头上司始终不愿露面,因此数年来蓝鸟都作为集体的代言人而出现,也是名义上的领袖。其实他捉摸不透那位大人的真正实力…但正是未知才能带给人恐惧感,这才是高明的领导者。

    他微微下蹲,用带着蓝色细毛的食指蘸着快要凝结的绿色血液,那属于他们早已死去的部下。蓝鸟具有感知天气的杰出能力,他知道很快就有一场大雨倾泻在这座城市,而这场战役也将彻底被洗刷干净。阻拦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谁?是那位曾经给组织制造无数麻烦的强大女性,或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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