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桃 夭(1/1)
作者:楚南一客
    第十一章桃夭

    雨夜裹挟着尖厉的风,在黝黑的原野上呼啸着,天穹上的闪电似乎比城市夜空的雷电要持续的时间更长,也许是因为城市的高楼限制了闪电的任性,不断地在广袤的原野放肆着,周围的雨声、风声、闪电和雷鸣,俨然成了一场气势恢宏的交响乐。姜子牧从镇上准备回家,看到大雨将至,只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打了一个响指就冲进了雨夜。

    偌大的原野只有姜子牧一个人在狂奔着。正是这风雨雷电交加的时候,倏然而至的一束束光芒照射着姜子牧回家的路,倒也是为姜子牧的灵魂得到了某种解脱。

    隔着的是一条叫不上名字的河流,姜子牧读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每天都要沿着河堤边走到学校,放学后又要从河堤边走回家。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没少在这河中游泳。平日里小河的水是很浅的,浅得可以用肉眼清楚地看到河床上的卵石、摇曳着的水草和游动着的小鱼小虾。但是在这夜雨的倾注下,河水是陡然暴涨了的,瞬间就成了一条大江。姜子牧是不敢在黑夜中就趟过这条小河的,对于姜子牧来说,河的宽度和深浅和都不是姜子牧所能掌握了的。

    姜子牧感觉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一任大雨倾泻,一个人坐在河堤岸边一块光亮的石头上歇口气,还在想着是不是应该生点火,本来就是冬天,这雨打在身上着实是有点冷,姜子牧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本来还想打个电话回家,但是却担心着父母会更加的担心着自己,便也将摸出来的手机又放入了很深的口袋里,还用手在口袋外按了一按。

    雨太大了,到河堤边过夜,这是不可能的。在姜子牧的心里,也只能是顺其自然。

    隔着河的对岸,就是姜子牧的家,那幢外墙没有粉刷的红砖屋里的灯光依然在亮着,在等待着姜子牧回来。屋里的灯光在一闪一闪,姜子牧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突然,姜子牧看到家里的门打开了,又亮出了一条光线,影影绰绰地看到有一个人影在移动。姜子牧不敢多想,难道是父亲在这雨夜中来找寻自己。

    半个小时之后,姜子牧终于看到了一个拿着手电筒,戴着帽子裹着围巾,撑着雨伞的老人一边喊着姜子牧的小名一边婆娑着朝自己靠近。姜子牧想起了小时候仰着头数漫天繁星,在父亲的怀抱里唱着朗朗入口的童谣:“月光光,紫光光,星儿崽,坐前堂,老家口,话家常。”想到自己都是一个大学生了,原本暑假回家,会帮父母做点农活,也好减轻家里的一点负担。可是,今天清早出门,父亲要他去镇上找一个做了副镇长的堂叔,看能不能暑假的时候让姜子牧到镇里或者镇上的企业找个事做做,做点活络轻松的事情。自己偏偏是堂叔没找到,却碰到了一个初中的女同学,在镇里做打字复印的,而一聊,就聊了大半天,女同学还请他在镇里的食堂吃了中饭,原本是想早点回家,可是,那女同学却要姜子牧再等等,看镇长下午能回镇里吗?哪知,姜子牧也是一个榆木疙瘩,也是一根肠子转不过弯来,一等就等到了傍晚,还是没等着那做副镇长的堂叔,却等来了乌云压阵,满城风雨。刚刚还挺坚强的姜子牧看到父亲撑着雨伞打着电筒佝偻着身子,冒着大雨深夜来找他,瞬间,泪水顺着雨水出来了。

    姜子牧跟着黑夜里的父亲,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任电闪雷鸣,一任雨水和着泪水,劲直往家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千古名句,不用解释,姜子牧在同学群里属于落落者,不看微信,不发微信,不删微信。有时同学群里几千条微信,点一下,都过了。同学们知其人,不知其事。

    记得年底的时候,天气预报说本地有大雪,一时间,“互联网+雪”落得是纷纷扬扬,俨然是真的来了一场大雪缤纷的。事实上,没有,实在也只是一场真正的“互联网+雪”。

    阳春三月,倒是实实在在地下了一场大雪,可是,群里还早在二月端头,大家就开始晒起了桃花红,李花白的。等到真正的来了一场大雪的时候,群里竟然哑然了,雪来得不可思议,雪来得不是时候,雪让大家手足无措,雪让大家捶胸顿足了。大家还没有把桃红李白晒完的时候,竟然来了一丝丝的伤感。

    姜子牧在群里发了几句打油话。“同学们,真幸福,看了桃花看梨花,看了梨花看李花,看了李花看雪花。”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群里没谁来接下文,只是问这微信号叫“老头子”的是谁。偌大的一个同学群,竟然也没有人出来做解释或者回答。

    姜子牧当然不会去说“老头子”就是姜子牧。

    好歹有同学续了一句,“搞得我们雾里看花”。很明显地,这应该是位男同学吧。

    续了,就会又有人接着续下去,“看得我们泪花花”。

    姜子牧不再看下去了,这个初中的同学群一直很热闹。姜子牧懒得去看,知道同学们都很闲了。初中毕业都三十年了,孩子也大了,同学中最年轻的怕也有四十五、六了的。怕是都要做爷爷的年纪了。

    续这句话的应该是个女同学吧。

    姜子牧又看了一眼微信号,薰衣草,知道是她,王沁娇。

    “私聊”。

    “私聊”。

    “好”。

    “好”。

    本地有几个赏花节,临近北边的县有个油菜花节,临近南边的县有个梨花节,前几年,新来的市长在本市兴起了一个桃花节。

    说到桃花,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崔护的。别人想不到,姜子牧还是会想起来的。好歹也是师大中文专业毕业的啊。想那崔护多有幸,竟在凄凉清明日,只为讨一口水喝,却遇到了一个妖姿媚态、绰有余妍的女子,且独依桃树,口含桃枝,手捧桃花,特别是那三寸金莲下,红红绿绿的桃花自那女子脚踝纷纷洒洒,尽管小女子还未曾开口,但那多情的崔护早已是神心荡漾,却似有万千情话到了崔护的耳边。“眷盼而归”,倒也摆了,可那小女子偏偏是人面不知何出处,桃花依旧笑春风,美而稠怅。自是赏花之人,多少有些伤感的,而今欣赏桃花的人,又有谁知桃花树下有冤魂呢?

    火车站永远是一个热闹的地方。进站出站的人是络绎不绝,人头汹涌。许多的人抓住手机在说着什么,大多是给家人报平安的,有的是给家人说我已经出站了,有的是给家人说我已经进站了。到处都充满着焦虑的暗示和莫名的兴奋。

    王沁娇丝毫也没有去理会火车站的热闹,也没有去顾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人寻着捷径在人堆里穿行,想着快点出站快点出站,早点看到熟悉的建筑物和熟悉的班车,早点回家。

    春节临近,刚到老家的第一天,王沁娇就对自己说,别的人你可以不见,可以不联系,姜子牧还是要联系见见的。她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坚定,虽然时隔三十年了,毕业后竟然也从来就没有联系过,似乎联系了,但也联系不到。

    破例没有睡午觉,整整一个中午,王沁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仔细细,一张一张,一页一页,一篇一篇,从头到尾翻阅那些旧时的书本和笔记。尽管照片已经有些发黄,画面还是可以看清楚的,只要一看到姜子牧的照片,王沁娇的内心就禁脔着,心里像怀抱着小兔子似的,狂跳不止。偶尔还会在书本中发现夹杂着几页读书时的习题纸,只要是看到有姜子牧三个字,在王沁娇的心里就会有种狂喜或者一种收获。

    王沁娇在为明天见姜子牧在做着准备,启发着现在的思绪抑或是找寻旧时的记忆。丝毫也不顾及孩子们一整天还没有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也丝毫不顾忌他就在家里,不顾忌他的看法和想法。王沁娇已经把家里能翻动的都翻动了,包括一只从来就没有打开过的小木箱,还是王沁娇用锤子使劲地撬开的,他和孩子们看着王沁娇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说什么,当然也不敢问的,看着她时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而又是兴高采烈的神态。他只是偶尔地回过头来看看她,偶尔摇了摇头。当然,他也不会去管孩子是否饿了,什么时候吃饭。眼睛只是死死地盯在电脑上。

    王沁娇进了卫生间,一阵哗哗的水声,欲望又冲了出来,毕竟心里还是搁了事情。一种诱惑竟然让自己神魂颠倒,王沁娇胡乱地淋了一下,便也赶忙地穿好了衣服。她知道,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儿女也放寒假在家,什么情感都不能乱放的。

    床头的灯还在亮着,尽管很微弱。但是,王沁娇还是没有半点睡意,无法入眠,她看到了枕边有一本书,便也随意地翻了翻,以为看看书就会睡着的,可是,书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睡意也没有,身体和心理都一直是亢奋着的。

    在姜子牧的心里,也是极不平静的。就在前几天,文若岚找到了他的乡下老家。今天,一个初中的同学群把失联了近三十年的同学们都一个一个地找了出来,同学们甚至把班主任老师都拉进了群里。你说,这世界是大还是小呢?是近还是远呢?要说小,为什么三十年都联系不到呢?要说远,大家都是初中的同学,都是住在学校方圆不远的地方啊,可是为什么就联系不上呢?

    王沁娇,一个很娇小的和姜子牧同桌的小女生。姜子牧在同学群里早就看到了薰衣草三个字,一直都不知道就是王沁娇的。他和她都很少点微信,即或是姜子牧打开了微信同学群,也很少在微信上说话。现在的姜子牧。心里头倒有了丝丝的后悔,要是自己经常在同学群里聊天,那多好啊,说不定,早就联系上了王沁娇。

    无论怎样,明天还是要去见见的,毕竟是三十年没见面了。姜子牧想了想,又像是自言自语。也没有去感觉妻子就在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