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应该休息，况且你还这样虚弱憔悴。”

    老人走过来，面容慈祥，他把蜡烛架子架好，把跳跃着火焰的半截白色蜡烛放在架子上面，蜡油一滴一滴滴下来，滴在里面发出轻轻的嗞嗞声。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没少吃苦啊。到了大爷这儿你就放心吧，很安全的，不用再担心醒过来刀架在脖子上了。就算有人来了，大爷也能给你打跑。嘿嘿。”

    老人笑笑，走过去用火钳把壁炉里的火焰熄灭了，雨滴落在木炭上发出了嗞嗞的声音，他把通红温暖的木炭夹出来放在铁架子上。

    时以初夏，但是在这样的暴风雨的夜里，这木炭的温度却使人这样惬意和舒适。

    老人的动作忽然让少年有种莫名的安心，就像是他们只是生活在海边的捕鱼人，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就着温暖的碳火取暖，聊着过去。

    老人的话勾起他心中封存很久的感动，这种类似的感动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但是在一切破灭殆尽的那一刻就从他的心底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的那颗心在看到火门的惨状那一刻就彻彻底底地硬了起来，像是一块坚硬的钢铁般冰冷坚定，没有怜悯没有爱，只有冷漠只有恨。

    “嗯，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徐银异常乖巧地应允，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叫他自己都惊讶的安心。

    但是他还是想着水门，想着不久之前的一切。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有时候，他总会觉得，这些记忆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的，突然又变得没有以前那样近在眼前了，忽然模糊起来了。

    “你去睡床吧，看你这样瘦脸色又这样差。赶紧准备准备睡了。”

    外面的风雨猛烈，就像是黑暗中蹿动着长着尖牙利齿的怪物想要进来，门和窗却没有丝毫颤动，木炭也传来了一阵阵温暖，徐银趴在桌子上，发现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只能够一个人睡下。

    他发现了老人话中的东西，老人是准备把那张唯一的小床让给他睡。

    “可是……只有一张小床，那大爷你睡哪里？”

    “当然是打地铺啦。”老人转过来，他正从木质的衣橱里抱出一团被褥，把床单铺在刚才扫干净的地上，准备睡下了。

    “没事，大爷。我还年轻，您老人家睡床吧，您不但救了我，还给我吃给我穿，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

    他说着顿了顿，发现自己也已经有很久没有说出来了过这两个让他心头为之一颤的字了。

    “您把我带到这个那么温暖的地方，我都不知道那什么感谢你的再生之恩，又怎么感睡床，让您这一个老人家睡地铺呢。”徐银道，语气坚定而诚恳。

    “呵呵，你听话。”

    老人摇摇头，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徐银的请求，像是长辈从不在意后辈的无理一样。

    他站了起来，重新在长凳上坐下，不知道从那里拿出来了一个烟袋，顺带抽出了腰间别着的一根长长细细的像是棍棒一样地竹烟斗，不紧不慢地点烟抽了起来。

    他一开始熟练地磕掉了烟斗里的烟灰，然后像是把玩精细的艺术品一样捻起几片烟叶。不一会，袅袅的青烟便幽幽地从烟斗中飘了出来，像是慢慢舞动的青色的幽灵。

    一股像是青草般青涩味道的烟味弥散开来，淡淡的犹如晨雾般笼罩了整个屋子。这味道和整个屋子木料的檀香混合在一起，清淡而不浓腻，自然而又安静，像是一整片灿烂的繁花在屋里悄然安静地里盛放，仿佛可以从这烟与木料的香味里嗅出一座花园。

    徐银闭着眼睛回味着飘来的神奇的烟味，想象自己此时此刻就身处在一座漫山遍野都是万紫千红的花一样地花海，浑身都犹如浸润在芬芳馥郁的花瓣汇成的汁液的湖水里，越沉越深，每个毛孔都吞吐着这股馥郁的香气。

    一刹那，闻到了这股烟味，像是觉醒了一样，他浑身舒畅，像是经历了一场美妙的洗涤，全身都不一样了，比那碗鱼汤更加让人舒坦。

    “荓香树的叶子制成的茶叶，这辈子吸一口也值了。”老人无比回味地深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烟柱。

    他示意徐银尝试一次这种无比馨香的烟，但是徐银摆着手拒绝了。老人笑着摇摇头，又沉醉地吸了一口。

    “你不尝试一下真是可惜了。人生总有那么些事能够让你日思夜想，失去它比死还可怕。”

    老人浑身笼罩在美妙无比的烟气中，然后在桌角上磕掉了燃烧完毕的烟灰，淡淡地道，“你不知道这种珍贵的树种？”

    徐银摇了摇头，表示从来都没有过。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能够散发出馨香的烟叶，但是当初他在火门之中是倒是接触过不少燃烧起来无比动人的熏香，不过这种熏香不能用来抽。

    “我只听说过香料玶香，没有听说过这个荓香。”

    “香料玶香？我也没有听说过。”老人把烟斗收好，重新插到腰间。他小心翼翼地把装荓香叶子的小口袋封口，像是存放最最珍贵的金银珠宝般把这个小烟袋揣进口袋里，捧着心肝一样捧着那个烟袋。

    徐银皱眉摇头，忽然间感觉某种地方的奇怪又悄然加深了。

    “你的家乡看起来离这里真的不近啊，看起来你们村子真是非常与世隔绝了。我记得你说过好像是……火门…那个东西我也从没有听过哈哈。”

    老人重新用审视的眼神仔细的看着徐银，发现他相貌的宁静精致，好像真的不是自己见过的所有人拥有的那般，他头角峥嵘，与这里相较，显得陌生，不能说是格格不入，但是却在很多的细节出与众不同。

    “荓香树，只存活在极度深寒的北漠，只结果在北漠寒冷的夏日，生苗在不见天日的极端寒冷的冬日。它对生长的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每日日照时间必须少于某段时长，这与大部分显存的植物物种截然相反。

    它需要的光照，是来自冬日极光与夏日星光的光亮，没有这种特定的光，它就不能生出相应的叶或者种子。

    所以它的叶子和果子都凝聚着极端的阴冷，用来泡茶可以解虚热与来自外界的可怕邪火。

    但更为神奇的是，它的花开每十年为一个周期，它的花香居然拥有着像是世间所有花香聚合在一起却从不甜腻的味道，让人震惊，用它制成的烟叶更是无比让人流连忘返。

    而就算是北漠温度最高的夏，也冷过我们这里的冬，更何况它绽放在每十年一遇的苦寒之中，所以平常人想要收集到它的花瓣几乎不可能。这些烟叶是我从朋友那里讨来的，你不抽一抽，可惜了。”

    “可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啊，这种里经过苦寒的坚强的产物，就应该让人感受到他弥足珍贵独一无二的价值，不该默默无闻地只被我这个孤老头子看到感受到，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了我的手啊，好东西永远都是那么诱人。

    我就应该等介绍完这种树让你长长见识之后再点烟，一闻到这种百花的花香，从来不会有人对着宝贵的荓香叶子忍住冲动。”

    老人耐心地介绍着，像是给初生的孩子介绍着这个世界。

    听完老人的话，徐银瞪大了眼睛，就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他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股可怕的寒意就像是老人口中说的北漠的苦寒一样从上到下地传遍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