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少年茫然地看了看从林间缝隙撒下剑一般的光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本来应该相信的吧，后来这种相信就模糊了。因为如果真的有命运，那它已经把我往没有退路的绝路上赶了，”

    老人没有回话，他的头低着，看着摇摆的小嫩叶，像是在深思着什么。他额前的白发垂下来，让他的苍老又变得这样触目惊心。

    “唉…”

    他停下。然后闭上了眼，像是决定了什么。叹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

    “大爷你究竟为什么会来这座岛，为什么要来贤屿？你和你的家族究竟发生了什么？”徐银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老人一直对过去讳莫如深，这让少年有些不明白。

    老人没有回答，拍拍木墩子，站了起来的同时与徐银对视了一眼。

    徐银在他的眼里，不止看到了疲惫和淡然，还有一种更深邃，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好似他已经背负了一切，像是一个侠客归隐出山后再拔出剑眼中所带的东西。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你听说过狼狋兽么？”老人问到，他的那种认真的语气，像是在博弈时战士的语气。

    “没有……从来没有听说过。”徐银摆摆手，心想老人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东西，“是什么？”

    “是一种生活在北漠中的灵兽，以家族为一个生存单位，进行着觅食捕猎繁殖等活动，在茫茫的北漠里是族群数量最为繁盛的一个兽种。每一只狼狋兽家族都会有一种毛色，这种毛色是独一无二的，是每个族群的标志。”

    老人顿了顿，在树墩子旁边兜了一圈，仿佛再回想狼狋兽的细节。

    “所以，当一个狼狋兽族群被几乎灭族的时候，必定需要有剩下的那些少数，继承着这个族群独一无二的毛色，苟活下来，然后在安全的地方繁衍生息，重新把这种颜色在北漠的冰原上晕染开来，毛色对于它们来说是珍宝，使它流传下去，这是最后幸存者的使命，也是担当。

    但是每一个狼狋兽幸存者都总能够出色地完成这种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所以至今北漠上，还是原来的狼狋兽的多彩的颜色。”

    徐银听了这个故事，却感觉老人好像是在含沙射影，但是不知道他的话中暗含着什么

    “你懂了吗？这种拥有着超凡使命感的小动物。”

    老人停了下来，像是一棵树一样，在树墩子那个地方立定，然后眼神盯着若有所思的少年。

    少年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这种被灭族后独自承担的孤独与困苦，他很久以前就是那么一个无所依靠独自漂萍的人，胸中燃烧着火门最后的火焰，寻找着机会，在灭族灭门之后，无所畏惧，无所依靠，也从来没有怕过。

    “我无比理解，不止于设身处地。”他的语气像铁，仿佛可以用坚硬和冰冷斩破重重泥沼般的迷雾。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老人看着徐银，语气沉重，仿佛可以看到徐银的过去，他背负着的孤独与沉重，那种容纳着愤怒哀愁忍耐的东西。

    “如果你背负了，那你就不要在意背负更多，生活就是这样不断抛弃，又不断拿起背上的过程，你是不是会因为害怕而放弃呢，你究竟是不是会因为想杀而杀呢？”

    老人仿佛急切地追问，又等着徐银的回答。

    “从来不会放弃自己所带的使命，从来不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我会一直记住我走来的方向，手中握着我需要守护，需要坚持的，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背叛，因为我就是我，从不会改变，从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虽然被老人问得措手不及，但是他还是他句句铿锵，像是在面对着信仰而宣誓，他的声音传遍林间，仿佛一把把尖利的刀剑，在空中舞动，卷起旋风。

    “我是指传承，而非复仇，你要记住，重要的事是断和续，不是怒，不是破坏，是忍耐。”老人轻轻地点头，像是肯定着少年的想法。

    他看着少年坚毅无比的眼神，眼中流露出了柔和的光，像是师长看见孩子无比刻苦时的欣慰的情感，选择相信，选择支持。

    “我已经把所有都对你说了。那就是我所涵盖的一切，没有保留，希望你能够理解其中寓意，千万不要忘记了。”

    老人一下坐在树墩子上，如释重负般叹气，然后陷入了沉默，再也没有话了。

    “嗯。”

    在老人咄咄逼人的追问之势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火门时受到的教导。他已经不记得学到的是什么了，但这种坚毅得像是起誓一样的话语却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徐银看着老人坐在矮矮的树墩子上，仿佛他一下子苍老了太多，仿佛刚刚的询问用尽了支撑着他许久的力量，他一下子变老了，老态龙钟，疲惫与倦意在他的身体上显现。

    他那么苍老，坐在树墩子上显得伛偻得可怕，如同风一吹就倒了，他轻颤着，布满皱纹的皮肤因为长久的日晒而黝黑，白发一直和苍白稀疏的胡子连在一起。

    树墩子杵在地面上，那么坚实而稳定，它像一个矗立在时间长河中的永恒的标志，像是灯塔，指引着航船方向，让一切迷茫不知所措的都知道改往那里去。

    那嫩绿的树苗，就是包含着一切的希望，像是志向冲天，一直一直要达到苍穹，无法阻挡。

    因为总有为它留下的位置，等待昔日离开的它归来。

    天好像晴了，明亮的阳光从头顶树冠间的空隙里漏下来，化成一道仿佛轮廓可见的光柱，笔直地照在坐着的苍老的老者身上，把他照得像是无比神圣。

    ******

    “我一直在等待，在寻找，终于找到了有解的办法，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老人在少年不注意的时候轻叹。

    他的须发间跳动着星星一般的被金色阳光照亮的细小灰尘，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仿佛一个个小精灵，慢慢地在他周围舞动着。像是天使围绕圣者欢乐地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