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银忽然之间被老人所说的话，重重地击中了心脏深处，他发现了自己很久都没有到过的内心深处，发现在那里，一片荒芜，赤地千里。

    老人沉默地坐着，像是说完了所有的话，在仿佛舞台聚光灯的光柱下看着少年在一般阴影一般光明中的身影，像是穿过现实，看到了什么。

    他忽然之间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内心，是那么孤独，那么挣扎，无如他平静的表象。

    或许他不该有这样悲哀的命运，他或许不该背负这一点一点沉重起来的东西，他本该像任何人一样，在阳光下自由奔跑。

    但人都是没有选择的，既然命运选择了他，他就该遵循这条没有交叉路口的大道，走下去，无论遇到什么。所有人都会向他这样没有选择。

    但这个少年一定是善良的。

    老人有一种直觉，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将会有超过预期般的好，老人所放弃的和执着着的，都会有意义。

    愿一切能够如此，自己能够安心。

    他已经把重担交给了少年，等到未来，希望一切能够不辜负他的希望。他所决定的，他所认定的，都希望能够如愿以偿。

    希望他不要怨恨，不要悲伤。并且能为了前路义无反顾。

    老人低垂的眼帘下闪烁的，是定下赌注，把棋子落下棋局博弈时的坚定从容，是那种气定神闲相信未来的无所畏惧。

    “走吧，好了，不能再等了。”

    他站了起来，把脚从那个深陷的脚印上抬了起来。他摸了摸那个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年轻的树墩子，像是在做告别。

    老人拍拍徐银的肩膀，让他跟上。

    他把衣袖捥齐，把裤子上的褶皱拍平，把衣襟上被树枝上滴下来的水沾湿的擦干。他整洁得像是一个久居的老人，此刻要踏上旅程。

    “在我的记忆里，四极大陆上也有像这么茂密的林子，而且那里的空间简直就是无边无际。”

    老人伸了伸腿，道：“在大陆的南面，在一个叫做炔南的地方，有这样一片没有边界的密林，那里有着许许多多甚至是中央圣地都没有的宝物。”

    徐银刚刚回过神来，却看到老人正举起手掌。老人示意他该走了，该上山砍柴去了。

    “炔南是整片四极大陆的最南方，而炔南的北面，是这样无穷无尽没有边界的原始密林，那里的雨季长达半年，所以那里的森林树木长得很茂密，犹如大地密密麻麻的毛发那般生长着。在那里，森林几乎就是所有。

    广大的平原上生长着整片大陆种类最多，样式最完备的植物，被大江大河所围绕着。炔南之林族群丰富，而且并非只有人族的群落，还有其他丰富无比的种族，所有种族混杂着生活在一起，构成了炔南的复杂社会。那里也不受崇天王朝的统治，所以也很动荡。”

    他一边走一边讲述着，就像是介绍着自己大脑里的珍宝，向着前面的只有黑暗的密林走去。

    徐银看着老人没有停顿地向前，也马上跟了上去。

    他从地上举起在黛绿的林间分外显眼的火红色巨斧，扛着它向老人所指的小山方向走去，火焰的颜色照亮了前面的林子，少年才发现，那里的树木其实已经非常稀疏了。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走着，马上要离开这片幽暗的树林。

    两人离开了这片被光柱照着的空地。老人讲述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远方，那个空地上又只剩下一片安静，只有时而响起的一声声告别的鸟鸣声，回荡着，那个脚印，像是老人最后一次来到的证据，那么深那么如同永远不会在时间的长廊里消失一般。最后消失了。

    ******

    徐银看着前面有光。仿佛开天辟地的光芒在前面亮起来，有风吹过来，带着阳光的丝丝热意。

    地势缓缓升高，老人在前面走着，时而伴着碎石落下来。他的声音还在前面，但是已经被风吹得摇摆飘幽了。

    有木屑的香气随着风，如淡淡的花园中的花香一样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