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一会就把院里铺满了。人和狼僵持着。

    恍惚间，林兰看见有十几匹马载着人，人手举着火把，快速进了农庄。领头的人打马上前，奋力将手里的火把抛向窗前，尽量让火把靠近窗户；狼群见了，夹着尾巴从围栏侧面跳出去逃了。人们快速下马，领头的人戴着皮帽子，穿着蒙古袍，手里拿着一根皮鞭，衣带还散着，想来是睡下了慌乱间来的，这人正是史家农庄的长工头子蒙古人包长顺。

    林兰母亲捂着肩膀，赶紧打开门栓出去，对老包说了什么，老包转身和众人跃上马，快速往通向山下的大路奔去。林兰头发散了，棉袄也划了几条口子，呆怔怔的紧握着棍子，这时才发现浑身抖得筛糠一样林爱敏出来将林兰拽进屋，大概半时辰后，马队回来了，老包的马背上还驼着个浑身是血的老人，进院子，其他人下马将老人抬到侧屋的炕上，林兰上前一看，惊得差点昏厥过去，是爷爷林建国

    “爷爷，爷爷你咋样了”林兰抓着老人的手叫到，老包拦住她，示意她去打盆温水，林兰流着泪去了。

    几个女人拥进屋，林爱敏哭的最狠，老包叫她们不要吵，先将林建国紧紧抱在怀里的药包拽出来，交给林兰母亲去熬，拿起干净的毛巾沾水，轻轻把林建国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简单包扎伤口，给老人盖上被子，他缓口气，交代林兰照顾来人并注意事项，而后招呼众人去厢房。

    林兰抚着爷爷脸上一道道的伤痕泣不成声，怕吵醒爷爷，遂转到屋外，正好听见厢房老包等人的谈话，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里，林兰听出个大概：原来清早赵桂香就觉得腹痛，随即羊水破了，林爱峰赶紧把妻子抱到里屋，又去史家农庄找有经验的张婆婆来守着，可到下午孩子还没生下来，张婆婆只说，怕没有羊水孩子会窒息而胎死腹中，众人这才急了林建国和林爱峰父子急忙骑马去山下镇上请接生婆，这一来回最快也得四五个时辰。到镇上一问恰巧接生婆去了别家，二人寻不见，只好到药店买催产药再返回，哪知半路上遇见郑广义，这泼皮无赖硬是要二人下马去郑家寨一叙，二人不应，言辞略有不妥，郑广义随即招呼长工上来就打，二人身上都是伤痕，幸好郑娟娟出面阻拦，二人才脱身。待到近庄子十几里外，又被突来的狼群围住，幸亏老马镇定甩开狼，一路没命地奔跑，逃到农庄七八里处被狼追上，生死关头林爱峰将药交给父亲，他则驱马将狼引开，直奔山后的悬崖去了余下林建国手捧着药包往回走伤痛不已，恰好又遇见刚刚袭击过农庄的那群狼，穷凶极恶的饿狼再度围上林建国，若不是老包等人及时赶到，恐怕林建国也如四子一样命丧狼口了只可惜林爱峰，才二十三的年纪就他媳妇还在生孩子呢

    众人齐叹气，商量着等天亮了一起去悬崖下找尸体，哪怕是一角衣服布片，也要埋到坟里，入土为安。

    马队走后很久，林兰才回过神来，四叔他遇难了林兰不敢置信，双耳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呢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今儿说没就没了呢她回想起四叔、四婶对她的好，一点一滴，怎么也不敢相信人没了。林兰精神恍惚地挪进侧屋里，躲在门后，抱着膝盖哭。四婶母子性命危急，四叔遭了狼，爷爷重伤，这到底是怎么了太爷爷和爷爷守了一辈子的山，做过无尽好事，怎么山神爷这样的对待他们这一晚上经历的太多，只觉得她一辈子的担惊受怕都在这一夜用尽了。

    林兰母亲和张婆婆、林爱敏听闻噩耗都在屋外悄悄哭一回，又怕被赵桂香听见了，可怜她们还要振作，父亲没了，可他的孩子还在，她们要保住峰子的妻儿，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许久，赵桂香悠悠醒转过来。

    “婶子，峰子他回来了吗”赵桂香虚喘着问道。众人看着赵桂香折腾的不成样的脸，又想起峰子已遭不测，皆悲伤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张婆婆擦擦眼，赶紧让林兰母亲端出催产药喂赵桂香喝，待赵桂香喝完，张婆婆忍着痛，颤着音儿，叠声说：还在路上还在路上。

    “我挺不住了，只怕等不到他回来，当初是我对不起他和郑娟娟，我这孩子也来的不光彩，可是，我不后悔婶子，你们把我肚子剖开，把孩子拿出来，他好久都不动了，我能死，孩子不能死，快点别管我告诉峰子我对不起他”赵桂香苦苦哀求，说到最后，竟然尖声凄厉地嚷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众人一见大概是回光返照了。赵桂香死死盯着窗外，目光却忽而温柔起来，眼睛的焦距一点点溃散，脸色由红转紫，呼吸也慢慢弱下来，众女暗叫不好，人不行了

    “快去拿剪子”张婆婆红着眼睛吼道。林爱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蹒跚地去拿。

    产房里再没有声音了。

    林兰泪如雨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

    不久，屋里传出一声婴儿虚弱的哭声，随后又传出另一个明显不同的婴儿哭声。林兰心中一喜，终于生下来了吗迷糊间，林兰注意到大门前停下一匹马，上面伏着一个人；她使劲擦擦眼睛，是四叔狂奔到大门前，赶紧打开门，浑身是血的马突然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沫，林爱峰被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林兰慌忙去扶，好不容易将人扶起来，走半天才踉跄到产房外。

    屋内。

    “桂香，快看，是龙凤胎呢”张婆婆将已经包好的孩子递到赵桂香面前。

    “好，峰子孩子”赵桂香看着两个孩子，温柔地伸出手，半路突地垂下去，脸朝一侧偏下去，张婆婆壮着胆子一探鼻息，没气了林爱敏哇的一声哭出来，几个女人又掐人中又按胸一番，炕上的人儿眼角犹带泪痕，毫无声息。

    “张婶，快看这男孩怎么没气了”林兰母亲惊慌地把孩子抱给张婆婆看，几人都在忙着救大人，谁也没有注意孩子的情况。张婆婆把孩子襁褓打开，倒立起来拍打脚心，孩子还是没有呼吸，怎么会这样才这么大的孩子就这么跟着他娘去了，几人放声大哭。

    恰好此时，林兰扶着林爱峰进里屋来。

    “桂香，我回来了”只说这一句，林爱峰昏倒在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