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学堂趣事 私自定亲(1/1)
作者:山中精灵
    正说着话,严覆缓步踱进画雨堂,众女忽的静下来,热切而欣喜地望着英俊的少先生,严覆清清嗓子,将怀里的书册置于案牍上,冷眼扫众女,扫到林兰时目光微顿,虽一瞬间便挪开,林兰仍觉背后几记眼刀杀在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浑身汗毛直立。只段纤纤神色如常,看不出异态来。

    “今日,仍是学习古史,上堂讲到吴越之王前仫刚愎自用,杀害良臣忠士,任用宦官外戚,杀百姓取乐,天下举义旗讨伐者数十万;梁王锯晟趁机谋策,终取代前仫成为吴越之王,然,后世之人乃至史书皆评论梁王谋反篡位、大逆不道,既推到昏君是为百姓造福,为何又要背此骂名你等如何看待待想好,轮番答与我。”说完,严覆转身离去。

    众痴女紧紧盯住严覆,恨不得将眼缝在严覆身上,谁听他说甚了,未待看尽兴,人已离去,待想想适才严覆所讲所问为何,竟想不起,不禁懊恼不已,待会儿若答辩不出,只怕严覆会斥责,让完美如神祗般的梦中人生气该是多么大的罪过几女团团围住段纤纤,求她复述先生所讲,平日里属段纤纤功课最好,先生最是青睐他,想这屋里只她听进去了林兰被“无意”间挤到学凳外,无奈只得寻最后一排座位,坐好,静静思考严覆所问。

    得益于山间拾得的书,林兰在列国志读过此史,志上亦有史官长评,讲到:前仫虽刚愎自用,草菅人命,却是正统嫡系太子,继承王位,名正言顺;而不论梁王锯晟如何有谋略,篡夺兄位,终属造反,应为天下人不耻;林兰看到此处不禁失笑,难道天下人就这般愚昧,明君推翻昏君,却说明君错了,难道是甘愿继续生活在昏君的统治之下吗想到这里林兰竟不禁轻笑出声。

    “林兰,课堂之上怎的失声笑出来讲来与我等也笑一笑吧”林兰慌忙抬头,见不知何时,严师父竟站在讲台上,满面严肃;而严覆躬身立在案牍侧,望着林兰,满面紧张;再看,众女皆安静坐在桌旁,状似恭敬,只趁人不注意才流露出讥笑,显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呢。林兰腾的起立,羞窘的脖子都红了。

    “先生,适才小先生问我等策问,小女不才,已想好如何答辩,请先生检验。”冷不丁地,段纤纤接过话头,成功引得严师父注意力,真真救林兰一命林兰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对段纤纤感激至极。

    “哦既如此,你讲与为师听听。”声音难得的温和,显然,严师父对段才女青睐有加。

    “如此,小女便献丑了。想我大燕国以孝立国,最是重视礼仪纲常。是以,君为臣纲,前仫是君锯晟为臣,自是臣要听从君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一般百姓且,前仫为吴越前王后所出嫡子,继承王位名正言顺,而锯晟只是一介宫女所生的庶子,身份卑贱,他反君在前,是为违背君纲,大不忠;杀兄在后,令父母生见手足相残痛苦难当,是为违背父纲,大不孝;故如此不忠不孝之人实难称得明君。小女愚钝,见识浅薄,还望师父多多包涵,不要责怪。”说完,段纤纤深施一礼,再看严师父,不住颔首,显是极为满意。

    “你能有此见识实为不错,确也中规中矩,坐下吧座下人可有答辩的”严师父威严的目光扫过,众女唬的头都要藏到桌子底下,生怕师父点到名字答不出策问出丑。

    “林兰,你来说说看”威严声音传来,林兰头低到与地平行,哪敢不答,遂硬着头皮回话,磕磕巴巴,竟连整句的话都说不得了,严师父见此心内更不喜。

    “林兰,想到何处说到何处即可。凡事见仁见智,有理无理,只要是你的见解即可,不要怕,但说无妨。”严覆适时地为林兰解围,惹得父亲一记白眼,忙唬的低下头去,专心研究地面。林兰见此,暗暗咬牙,也罢,今儿豁出去了

    “师父勿怪,小女与纤纤见解正好相反。”林兰瞅瞅严师父,见他升兴趣,遂鼓起勇气接着说。

    “纲常伦理确为我大燕国之行事准则,小女不敢妄加评论。但小女窃以为民意也甚重要,所谓民心所向,民众是国之根本;民众和乐安泰,则四海之内太平;民众食难果腹、民不聊生,则易滋生举义,使国内动荡。国之不稳,何谈纲常前仫为王虽名正言顺,却不理朝政,整日与众妃饮酒作乐,强抢弟妇,视人命如草芥,置民众之生死于不顾,才引得众叛亲离;梁王锯晟有勇有谋,被逼无奈,携天下有志之士共举义旗夺得政权,手段光明磊落,此乃大丈夫也。且锯晟执政后,勤政爱民,廉洁奉公,还天下民众一个太平盛世,故小女并不觉得梁王有错,反而有功于民。”林兰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半晌,室内鸦雀无声,林兰心肝蹦成一团儿,知她想法与世不同,恐是被认作离经叛道,唬住严师父了,怎生是好

    严先生震惊了,一个山野少女能有如此见解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想法可不与晋王子矜不谋而合末了,他压住心内震颤,慢慢踱出室外。相比起来,严覆的震惊更甚,想兰妹妹一个闺阁女子,性子婉约,难能有如此胸襟,竟丝毫不输须眉,心内窃喜

    林兰长出一口气,适才差点唬死过去待望向严覆,这厮竟谎作敛书,再看众女,无一不像看妖怪一样看她,林兰不在乎无关之人的目光,只看向段纤纤,却见她低垂眼眸,长睫微动,不知想甚,林兰怕言语间有所冒犯于她,轻步移至她面前,段纤纤如梦初醒,笑着接引林兰入座,叫到:死妮子,竟有这样一番快意见解,深藏不露呢

    谁也不知,画雨堂后窗处早藏着一团淘气的男生,见师父出来,一哄而散郑长春自是那为恶之首了,此刻他内心的狂浪仍未平复,想不到他的兰儿平日看起来绵绵软软,竟有如此胸襟定是他刻意丢在山上的书都被兰儿读过了,想法自不会与那些只看正腔腔官调调的俗人强,一想到她能有这番见识实乃他之功,兀自得意起来,嘴里哼着调调,高兴地无可无可,只差跳起来。

    “郑公子,适才那白衫女子你可注意到了啧啧,那小面子嫩的,摸上一把不知多哎哎,郑兄怎的走了”这话儿猥琐之极,穿白衫的可不正是他的兰儿郑长春盛怒,但面上不显半分,回转头,说话之人中等个子,油光粉面,却是校书郎何允的末子何青云;别人也许不知这何青云是何货色,郑长春却一清二楚,这何混球儿平日里与一帮狐朋狗友,喝花酒,上春楼,抢民女,仗着老子的门面无恶不作,真真恨死个宁县人。

    “哦何兄待要如何”郑长春面上不减笑意,只是眼内聚满寒光,直直望向何色胚。

    “不若抢了那女子家去,待上了榻还不是咱说甚是甚,想那小娘子白白嫩嫩的,弟弟这心里就瘙痒难耐。”何青云猥琐地笑,一双鼠目闪着光道。

    郑长春正要发怒,忽想到,自家不过是乡绅,何青云父亲麻雀的官儿便再小也是官儿,不能明面儿得罪,背地里他却有种种手段叫那厮生不如死,且先忍他一时,待日后再算账与他。郑长春也不应声儿,扬身而去。回过头就叫小厮旺儿暗中监着何青云,若这厮敢对他的兰儿有异动,但叫那青云变乌云

    何青云这话竟也被匆匆行来的严覆听见了,严覆双目如剑,恨不得在何青云身上戳出几个血洞来,这厮竟敢肖想他的兰妹妹,忒也不知死活。如何青云这般品性,父亲自是不收的,奈何他老子何允与吏部尚书柳大人有拐着弯儿的亲戚,即便如此,父亲仍拒绝了;偏柳大人重视何青云,竟亲临花斋与父亲威逼利诱,与县令合谋抽了花斋的地契,更口出狂言,若不依他,花斋将一夜之间消失父亲无法,只得答应,因此,何青云入学是对父亲高洁品行的侮辱,成了父亲的心病。

    林兰到画雨堂已两月余,平日里习字、学画、读书、策问、吟诗、作对好不惬意,想她这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光便是在画雨堂了。最难得的是,距心上人这般近,听他的声儿,看他的面儿,得他的指点,从未有过这般充实、满足、自由。每夜念着他的诗词入睡,天未亮便早早起床梳洗,收拾好一切,待天亮去学堂见他。自那日抢了段纤纤风头,被众女围攻,林兰深知,她若想继续学下去,必须作愚钝状,不然,这帮子的闲小姐们定会暗中使绊子狠命捉弄她,如此一来,她便难得见严覆了。想起那日被李月嵘算计推下湖去险些溺死心中就后怕,若不是严覆冒死跳湖救她,她定已殒命于荷塘了,心底里自动地略过郑长春先跳湖救她的事。事后严师父罚过李月嵘,不过挠痒痒般,哪会真真处罚,故日后无论她做何事都故意落在段纤纤之后,以免惹人注意。

    令人惊奇的是,不知李月嵘怎的就独自跑进山,被歹人非礼了,浑身青紫,被救回时仍意识不清,只好草草退学。另有听风堂男学子何青云,大白天好端端地竟掉进茅厕去,被捞上来时浑身阿黄之物,气味几日绕梁不绝呕,不提不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日待到下学,林兰推辞段纤纤欲使家仆抬小轿送她家去的好意,快步回林家庄给祖父和妹妹做晌食。花斋距林家庄不过三里之远,中间穿过一片杏树林,再翻过一片小丘便进了谷口,谷内一片平地,向谷腹内行几百步便是林家所在的山坳,穿过山坳的花丛间,走过山涧,幽深的茅草屋赫然入眼,林兰进了院门,却见门口拴了几匹马,一架马车。

    “呦,大娘子家来了还不去灶房做晌食,奴肚里的公子都饿了呢也不知个妮子上的甚么学堂,只怕是厮混去了”蝴蝶少妇站在堂屋窗前,边嗑瓜子边讥讽林兰,得意的模样与往日皆不同,林兰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父母亲回来了正急急地转头欲逃出门,冷不丁被一个深沉的男声叫住。

    “你便是读的甚么书,学的甚么礼数见了为父不问安便罢了,掉头走却是何意哼今日为父家来,便是知会你一声,昨日校书郎何允何大人遣媒上门提亲,为末子青云求娶你做妻室。青云年少有为、略有头脑,在严师父席下教导已有两载,莫说何家家财颇丰,更是正经官家人,能看上你这般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实是你前世修来的的造化,为父已代你应下了”林爱红气冲冲道。

    林兰听了父言,只觉似晴天霹雳般,身子摇晃两下,将将稳住脚,转过身,望着父亲。

    “父亲说的可是何青云真的是他”林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

    “父亲,那何青云何许人也不过一个仗着家势作恶的混帐求父亲开恩,不要将兰儿嫁与他,父亲求求您,那个色胚他”林兰噗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膝行数步至林爱红跟前,轻扯住父亲衣角。林兰素来胆小,且性子温婉和软,林爱红何曾被女儿忤逆过,顿时气急败坏,叫声:住口,恨恨地将林兰甩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