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尹老太梅花二度(1/2)
作者:红春卓
    孙淑兰身体愈发不好,时不时病倒,每次病倒都要卧床半个月左右。

    春生断断续续地出了几日工,冬天就来了,便歇息在家。

    每日料理家事,用功学习,每日学到夜半三更,一直以来春生睡眠不足,休息不好,近来又因思量乔梁所说的工作之事更加疲惫。

    春生做梦都想离开青工队,先且不说那里的活太累,就是单调枯燥的节奏也令人崩溃,能够去县里工作,春生心里自是向往。

    但又怕亏欠乔梁这么大的人情,扯上纠缠不清的关系,最主要的是家里的情况怎么能允许她离开呢?放弃这个机会,实在心有不甘,她反复思量,左右为难,头痛欲裂,焦躁不安。

    恰巧项四海寒假在家,他每逢寒暑假定是要与春生相见的,春生忍不住征询了项四海的意见。

    项四海以旁观者的角度为她分析:“还犹豫什么呢?乔梁能去的地方一定不会错,在县城里上班总比上山做工好,虽说也做体力工作,再怎么也累不过现在做的活儿吧?”

    春生见项四海说到了自己心里,便把家里的难处讲了:“我走了,没人给弟妹做饭,母亲病了没人照顾……”

    “天无绝人之路,你走后,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来做,”项四海打断了春生的话。

    春生心里也是想去县城的,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心疼父母劳累,不忍心撇下弟妹们不管。

    过了几日拿不定主意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开了口:“爸妈,我想去县里找工作……”

    张德顺有些猝不及防,他似乎从没想过春生要离开,就算女孩子将来要嫁人,也没打算远嫁,况且那也是四五年以后的事儿,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春生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当这一切不能再继续的时候,他才有些着急,此时的春生俨然已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若走了家里必会垮塌。

    孙淑兰恐慌:“到县里不是也得做工人干活儿?在哪儿都是一样干活儿,何必去那么远呢,再说又不是正式工人,只是个合同工,等过了年你爸退休的事办下来,你接他班儿,那可是全民所有制的正式工人,不是合同工能比的!”

    孙淑兰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十分不安,她担心春生还是会走,张德顺退休的事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安抚春生的缓兵之计。

    张德顺没有出声,低头不语。

    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他心中的秘密,连孙淑兰他都不曾透露过。

    张得顺并不想现在就退休,他想再等个五六年再说,那时冬生已经高中毕业,他也快45岁了,冬生若考上大学则罢,若考不上学,这个班还是得由冬生来接,冬生毕竟是家中的长子,是家里接户口簿的男娃,将来要养家糊口的,没个正经工作怎么能成?这铁饭碗怎么能让女孩得了?女孩子嫁了人就去过婆家的日子,什么工作不工作的。

    这些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曾想孙淑兰没仔细掂量就答应让春生接班了,心里怪她没成算,嘴上又不好说。

    “过了年再说吧!”张德顺沉默半晌后说道。

    已是腊月天气,一年中最冷的时节,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天气,人走在外面,脸上头上是一层白霜,呵气好象瞬间冻在了唇边。

    路上是一层又厚又硬的积雪,被踩压得象镜面一样光亮。

    天空飘起了大雪,一簇簇一团团似鹅毛般飘飘洒洒,大人们蜷在家中,孩子们则在外面疯玩儿,他们在雪中欢快地跑着,三五成群地打着雪仗,大一些的孩子带领小孩子堆雪人,大孩子有条不紊地忙着,小孩子安静地看着,不一会儿一个白白的有鼻子有眼睛的雪人就栩栩如生地立在那里,小孩子便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大雪扬扬洒洒到了傍晚也没停,冬生秋生夏生、冯朵松籽儿和一群孩子在镇子的大路上玩起了雪耙犁,溜冰鞋,玩得起兴,忽然看见从路的尽头远远走过来两个人,雪帘使俩个人看起来象在雾气中飘荡,两个人拖着深重的行李在雪中缓慢前行,头上身上已落满雪花,变成两个“雪人”。

    看到孩子们玩耍便驻足歇息:

    “冬生秋生,”一人喊道,喊话的人将围巾往下拉了拉,冬生秋生见这人原来是奶奶,这群孩子便簇拥着俩人来到了张德顺家。

    “咋也不提前来个信?”张德顺惊喜万分,找来鸡毛掸子为母亲掸身上的雪。

    “这是你崔叔,还认得不了?”尹老太指着身边的人对张德顺说

    张德顺仔细端详这人,是位五十多岁的老汉,双鬓斑白,额头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身材魁梧健硕。

    张德顺十七岁离家,依稀记得山东老家隔壁邻居是一户李姓人家,只生得两个女儿,大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便是这崔叔。

    入赘的女婿在家中没有地位,偏偏媳妇又凶悍,那些年崔叔吃了不少苦,经常因为活儿完成得不好没有饭吃,也常被关在门外回不了家,每当这时,尹老太便会请他进屋,给他些吃的,崔叔自怜命不好,很羡慕张喜来能有个温良贤淑的媳妇。

    张德顺忙问好并招呼崔叔坐下。

    张德顺的热情让崔叔有些不安,渐渐地局促拘谨起来,他忽然起身在一个大行李中翻找着,翻了一会儿,找出各色的枣子、核桃、糖果等分给孩子们吃。

    张德顺问候家里的情况,得知崔叔的岳父岳母已经过世,媳妇也在前年死了,崔叔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随了李姓,都已成家立业。

    “我和你崔叔这次来,不打算回去了,”尹老太开了口,

    “也没脸再在老家待下去了,”尹老太说着叹了口气,

    “儿女们不理解,也难活。”

    原来这崔叔在年轻时,由于经常受到尹老太的怜恤帮助,内心喜她温柔善良,对尹老太倾心已不是一两日,得知张喜来亡故后,这个压抑了大半生的男人终于决定自己做回主,他渴望美好的爱情,他追求尹老太希望与她共度幸福的晚年。

    张喜来死后,尹老太时常悲伤忧虑,很是孤苦,崔叔对尹老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况且崔叔忠厚老实,心地善良,渐渐地尹老太接受了崔叔了,她离不开崔叔的关心与呵护。

    在老家,两家孩子接受不了他们的黄昏恋,乡亲们也暗自嘲笑,奔六十的人了,太伤风化了。

    张德平不同意尹老太再找老伴儿,崔叔的儿子更是态度坚决,他们不准崔叔带尹老太回家,并且也不打算分给崔叔家产,他们一至认为房子和地都是李家的,和崔叔无关,崔叔和尹老太一商量就投奔了张德顺。

    虽然张德顺也颇感意外,但还是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张德顺家的房子是东西两间儿,西屋是张德顺夫妇带着夏生住,在西屋的炕上搭了个隔断,另乍开一个隔间儿给冬生和秋生,

    东屋便是春生现在住的那间,张德顺仍让尹老太和崔叔住了回去,春生暂时先在厨房搭了个简易的床,为了节省空间,每晚睡觉时支上,白天再收起来。

    春生不觉得苦,只要能有个容身的地儿看书,只要能让她安静地学习,她就很满足了。

    崔叔做了一辈子活儿,是个闲不住的人,自打来到张德顺家,每日劈柴担水收拾院落的活全包了,尹老太也洗衣做饭喂鸡地忙碌着,这样一来春生是清闲了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春生过得很开心。

    年,在孩子们的期盼中来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儿福字,在院里挂上大红灯笼,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象成千上万的呐喊欢呼声,最后汇聚成巨大的声响,振聋发聩地宣布着年的到来。

    人们打扫了房屋,浆洗过被褥,穿新衣戴新帽,象迎接仙旅般跪拜祈祷,期盼明年五谷丰登,福财两旺。

    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崭新的衣服开始挨家挨户地拜年,每去一家,大人们便抓了瓜子糖块儿塞在孩子的衣兜里,冬生秋生夏生在镇子里拜了一圈年回来后,衣兜里已装满了糖果,物质资源虽然匮乏,但乡邻们对孩子们都不吝啬。

    “公社门前有秧歌呢!”冬生秋生特意回家来通知。

    听到这个消息,张德顺一家欢天喜地出了门去看秧歌儿。

    公社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在人群中央,有一伙衣着鲜艳、抹着浓重彩粉,头带花饰的人,踩着降隆的鼓点儿欢快地扭着,队伍里有一个人扮成猪八戒的样子,不停地笨拙地挥舞着齿耙,扮成孙悟空的人不时做着鬼脸,还有个坐着花轿的新媳妇被猪八戒围绕着,人们看着笑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踩着高跷的人不停地炫技,引得人们阵阵惊呼。

    春生也来了,毕竟是平日里难见的景儿,光是秧歌儿队里这群人的打扮就已令人耳目一新,再加上独树一帜的表演,更是叫人拍手叫绝。

    在空场地里扭了一会儿,秧歌队开始向人家院落移进,他们通常会选择一些门庭高大的权贵人家进入,扭上一阵子,给这户人家添个喜庆拜个年,院主人会给下五元十元的赏钱。

    秧歌队绕过水井房后最先奔乔书记家去了,人们也陆续跟进了院落。

    乔书记家的院墙是青砖砌成的,上面有彩石子拼成的漂亮图案,院子里很宽敞,南侧并排三幢外墙镶着白瓷的房子,北侧是两幢灰色墙面儿的瓦房,前后都有很大的菜园。

    秧歌队神采奕奕,用欢快的节奏向乔书记家表达新年问候,十多分钟后,乔梁从南面中间那幢房子里走出来,给了领队的二十元钱,领队的人连忙道谢并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引着秧歌队撤离了去,开始向另外一户人家行进,人群也跟着散去。

    乔梁发现了春生,急切地问:“去县里工作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你到底是去不去?你若去,我就找人办了。

    “难办吧?”春生笑问。

    “不难办,只需打声招呼就行,”乔梁把手插入衣兜儿。

    其实这个工作名额乔梁费了很大劲儿才说服父母的。

    乔梁病好从省城回来后,每每提起,乔母都要埋怨乔书记:“都怪你,非得上什么山煅什么炼,差点儿没把孩子命搭进去,你都一把年纪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儿子。”

    乔母不准乔梁再去青工队干活儿了,一定要乔书记找个象样的正经工作,乔梁借机道:“我有一个好朋友,也一起带上吧,相互还能有个照应。”

    乔母忙问:“什么要好的朋友啊?办工作这么大的事就是再好的朋友咱们也不能帮这个忙,你以为工作是那么容易办的吗?再说你这个朋友是个什么品性你知道吗?万一有个差错还不是丢你爸的脸!”

    乔梁忙争辩道:“她是我见过品性最好的人,比我强百倍。”

    见乔梁说得这般好,乔母更疑心:“你总得让我们知道这人是谁吧?”

    乔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张春生。”

    “谁家的孩子?”乔书记问。

    “张德顺家的。”乔梁回道。

    张德顺只是这个镇子里一个普通的工人,乔书记夫妇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了解他家是个什么情况,听春生的名字,也没想到会是个女孩儿。

    乔书记说:“工作的事非同小可,也并非易事,我们不能轻易答应。”

    “我自己一个人去太孤单了,人地生疏会遭人欺负的。”乔梁撒娇。

    “你还能把你那群朋友都带去不成,陌生的环境要靠自己慢慢适应,努力工作,团结同志,别搞小集团主义。”乔书记有点恼了。

    “她若去不上,那我也不去了。她真的很优秀,也很努力,我只是不想她一辈子就这样埋没在大山里……那样就太可惜了。再说了,她可是见义勇为牺牲者的后代,她爷为救人被树砸死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英雄后代。”乔梁也急了,没头没脑地说出这番话来。

    “你是说那个张喜来?”乔书记略有耳闻。

    “对,就是他家。”乔梁有些激动,声调高了一倍。

    乔书记略有所动,沉思片刻后说到:“好,我答应你。”

    乔梁料想春生一定会去县里,所以提前就为她打了前阵。

    见乔梁追问,春生斩钉截铁地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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