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高了，看下去地面上什么都很小，掉下去绝无幸存可能性，他怎么会脑子抽抽地爬出窗户外？太疯狂了。

    屋内的动静似乎消停下来，没留意到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这不是好消息，绝不是。这意味着栗晓琳离开了屋子，不论是被迫，还是有意。

    恍惚里，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是欢乐颂吧，他的手机铃声。

    刚刚翻出窗户时，他瞥见栗晓琳把他的衣服全踢进床底下了，手机多半也藏了进去。

    厚衣服里，床底下，双层保温窗玻璃；更奇怪的是，之前他应该设置了手机静音，免得被打扰，这时候怎么又响起了铃声？

    这是谁打来的？屋里的人去了哪里，他们应该听见，接了电话，打电话来的人就该知道张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欢乐颂循环地响，似乎证明它确实存在，但没人接。

    张伟心里一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电话多半来自哪里，九成九是庄静打来的，向他确认下班后去学校接张逸茹回家的事，这太讽刺了。

    不，我设置了静音，这不是我的电话，他牙关打着寒战想，手脚僵得快要受不住。

    永远也不要让自己再处在这样的境地里了，他接着想，这太可怜，也太可耻了。

    永远也不要已差不多成了奢侈不可能的句式——如果还有逃出去的机会的话。

    还有吗？

    他踮起脚，伸出一只手，去够窗台上边沿，假设那儿有个什么可抓住的，摸了个空。

    这个努力证明了最开始的直觉，没人由里面伸出手接一把的话，他没法自己爬进去。也许运动健将可以，他不行。

    对了，如果窗户上锁了的话，他还有力气把双层玻璃打破吗？

    他张了张嘴，想大喊，提醒栗晓琳别忘了外面还有个人，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见，这一会儿功夫，嗓子都急得哑了。

    还隔着双层玻璃呢，隔音效果杠杠的，他知道这一点，踮起脚，手不足伸到窗台上，敲不到玻璃。

    这还真它娘的是个——完美的陷阱呢，张伟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一生有了认命之感。

    李峰几天前警告过，说他面带煞意，小心有血光之灾。李峰给人看相没说准过，这回竟然让他给蒙上了。

    我他妈的就是个小丑，生而贫贱，自视甚高，辛苦努力十几年，一事无成，落得这样下场。从几十层楼上摔下去，粉身碎骨，刚刚好而已。

    再来段视频，把最后时刻的丑陋，窘迫，猥琐，害怕全展现出来，供人指指点点，哈哈大笑一番，遗臭万年。

    物理性死亡加上社会性死亡，是谁说人不能死两回的？

    活该，简直活该。

    他心里痛骂自己，慢慢地转过身，面朝大楼外，呼吸急促，眼睛不停地眨，半个城市收在他眼中，遥远的地平线隐约呈现出弧形，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芒。

    地面像巨大野兽张开的嘴，发出低沉的吼叫，要把他嗖的吸下去吞掉似的。

    “这有什么啊，这有什么啊。”他还紧贴着墙面，努力抗衡下坠的冲动，喃喃地说，嗤之以鼻。

    我是个坏人，不该在这儿，如果还能活着，我要——他含含糊糊地想，要把这所有的一切，所有不对的，全砸个稀耙烂。

    一阵风，好大的风，横地里吹来，像只怪手抓住他，要把他卷走，飞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