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伴君如伴虎(1/2)
作者:月麒麟
    御阶之下,杨杰听闻天子的问话,额头上忍不住渗出一丝汗水。

    虽然说在进宫之前,他便已经料到如今的场景,虽然说,他在很早之前,就曾经想过自己站在殿上奏对的场景。

    但是,真正在此时此刻,立于殿上时,他心中还是紧张无比。

    要知道,在他面前坐着的,可是整个大明至高无上,手掌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

    更不要提,杨杰心中早就清楚,这位天子虽然年轻,但是,心机谋略却非常人可比。

    在这样的人面前说话,说自己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所幸的是,这份奏疏递上去的时候,杨杰就预料到,天子必然会亲自鞠问,哪怕不是找他,至少也是找他父亲。

    因此,对于殿上应该奏对的内容,他也早有准备。

    轻轻吐了口气,缓解了一下心中的紧张之意,杨杰道。

    “回陛下,此奏乃家父所上,不过,家父年迈,此奏确为草民代书,个中言辞,家父也曾对草民略有谈论。”

    承认肯定是不能承认的。

    事实上,在听到这句问话的同时,杨杰忽然便反应过来,为何初进殿时,天子对他的那一番“寒暄”。

    那并不是简单的随意发问,而是隐隐有敲打之意。

    外间的确称杨杰为昌平侯世子,事实上,这么说也没有错,毕竟,作为杨洪的嫡子,他以后注定是要承继昌平侯的爵位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世子一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有专用的语境的,它其实也属于一种特殊的爵位。

    按照朝廷典制,只有经过朝廷册封的亲王继承人,才可以称为“世子”。

    这是一個专属称谓,其他的人,哪怕是郡王之子,也不可用,更遑论他区区一个侯爵之子。

    往大了说,这是僭越礼制!

    当然,礼制是礼制,在实际的场景当中,大家都随意的多,别说是侯爵府了,就是一个普通的伯爵府,外人见了,也会称一声世子爷,更不要提其他的郡王府,国公府和侯爵府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已,不算什么,就连天子刚刚,也并没有在此事上训斥什么。

    但是,若将这两句话合起来看,杨杰就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几分了。

    说白了,“世子”一称,乃是底下人相互抬举,叫着好听罢了,并不代表实质意义。

    换句话说,天子这话,其实是在提醒杨杰,朝堂之上,天子面前,他勋戚子弟的身份,实际上什么都不算。

    细论起来,昌平侯府的嫡子,在朝廷当中,和普通的平头百姓无异。

    既是如此,那么后头的这句问话,就带着坑了。

    杨洪是朝廷赐封的昌平侯,自有上奏之权,但是,杨杰不过一介白身,何敢代父上奏,如此言辞激烈的议论朝政?

    因此,承认是不能承认的,但是,否认也不行。

    天子将他父子一同召进宫来,却只将他叫进殿中,明显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他若是坚辞否认,且先不说是不是欺君,单是驳了天子的面子,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杨杰到最后,只能选择相对稳妥的说法,半认半不认。

    奏疏是他代笔,所以,他知道具体的内容,杨洪曾经跟他谈论,所以,他对其中内容有自己看法,也属正常。

    如此一来,既能回答天子后续的问题,又规避了僭越礼制的罪名。

    这番应对,朱祁钰自然看在眼中,事实上,自杨杰进殿之后,他也的确有意给个下马威,看看这少年的心性。

    如今的这番表现,应该说,勉强合格吧!

    于是,朱祁钰轻轻点了点头,道。

    “倒是个少年英才,坐吧!”

    “谢陛下。”

    有内侍上前,将准备好的墩子搬了上来,杨杰再施一礼,虚虚半坐,心中这才稍稍舒了半口气。

    同时,心中原本若有若无的那一丝骄矜,也随之荡然无存。

    民间所谓伴君如伴虎,但是,不真的立于御前,是没有办法感受到,这种来自于巍巍皇权的强大压迫的。

    殿前奏对,一念生,一念死,不论是何等英才,若心中不能长存敬畏恭谨之心,行差踏错一时,便是倾覆之祸。

    “这奏疏既是你替父所上,那朕便也不召你父询问了,你来答话便是。”

    杨杰说话时小心谨慎,但是朱祁钰却没有这个顾忌,直接便点出这奏疏乃是杨杰替父所上。

    随后,朱祁钰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底下的杨杰,开口道。

    “杨杰,鹞儿岭一战,你怎么看?”

    这又是一重考验。

    这份奏疏当中,起手便是叙述对鹞儿岭一战的看法,既已写明,按理来说,天子无需再问。

    但是,天子依旧问了,杨杰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这话的用意,到底是对奏疏内容不满,还是希望他坚定态度。

    迟疑片刻,杨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平素虽有自矜,但是,却也不是个听不进去话的人,早在入宫之前,杨洪便反复嘱咐他,在御前要恭谨诚然。

    如今既然摸不清楚天子的用意是什么,那么说实话,应当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略一沉吟,杨杰便道。

    “回陛下,既在战场之上,胜负自当由主将领之,这本无可非议,就此而言,鹞儿岭一战大败,先成国公朱勇,有难以推卸的责任,理当受罚!”

    “但是,陛下,恕草民直言,朝廷之上曲直是非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于朝堂是否有益!”

    “何况,臣父奏疏当中已然写明,鹞儿岭一战,成因复杂,并不单单是朱勇一人之责。”

    既然是打仗,那么打败了,自然首先要追究的是领兵大将之责,这本无可厚非。

    事实上,这也是当初土木之役的消息传回京师之后,朝堂上下对于鹞儿岭一战迅速有所定论的原因。

    朝堂上不是没有明眼人,他们自然清楚,鹞儿岭一战的过程当中,有种种状况,但是,既然朱勇是领兵将领,那么出了事,就该他负责!

    听闻此言,朱祁钰俯了俯身子,却没有就着杨杰的话头问下去,而是颇带着几分刁难的意味问道。

    “所以,你觉得公正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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